第240章 你还有用
……</p>
少年的手掌轻易撕开了厚重的塞星合金。</p>
金属被强行弯折，发出刺耳的声响，而映入陆明眼帘的，果然不是正常原声体。</p>
正常的原生体没有颜色，那是有着人形的流动金属，而躯体正必然会闪烁着火种特有的光芒。</p>
但陆明眼前却是一具分外眼熟的躯壳。</p>
全副武装的钢铁之躯覆盖着锃亮的黄色外甲，仿佛崭新出厂。</p>
躯壳旁边，甚至还放着一只醒目的钉头锤，一把热熔枪。</p>
躯体的外形陆明十分熟悉。</p>
在萨克的记忆中，少年无数次看到过这沉默的身影。</p>
圈套。</p>
陆明转过头，看着忽然卡壳的萨克。</p>
“你的人民以为泰坦巨舰上放着一百个新生儿。</p>
“但实际上，这是你为部下们准备的备用躯体。</p>
“你用泰坦的能源精心养护着这些没有火种的躯壳，以便他们重伤时更换。”</p>
陆明看着萨克的背影，有些慨叹。</p>
现在的他，已经通过震荡波的资料与萨克的记忆，知晓了许多塞星的常识，和秘闻。</p>
比如，冷组建者之所以被议会当作奴隶对待，是因为生产他们的成本真的很低。</p>
又比如，塞星的权贵们，那些议员，都有自己专用的备用零件、肢体与躯壳。</p>
其中，无火种躯壳的维护成本极其恐怖，其消耗之高，底层塞星人根本无可想象。</p>
甚至，人类也无法想象——毕竟，人类的统治者无论如何权势彪炳、富可敌国，也无法保存一具克隆躯体随时备用，至少这个时代，科技还达不到。</p>
但塞伯坦可以。</p>
每星周，每一位议员的替换躯壳养护，都要耗损接近百万单位的能量，足以买下一颗小行星的能量。</p>
这还不包括那些无法用能量衡量的精密零件。</p>
这才是塞星人“不朽”的真相——议员们享受着高质量的永生，掌握着永不交出的权力，普通博派也能得到相对富足的能量供应，与还算不错的医疗条件。</p>
而这一切的代价，都由冷组建体承受。</p>
那些生产成本低廉，随时可以成批替换的冷组建体。</p>
但是，给冷组件体准备一比一的，甚至更加优秀的备用躯壳？</p>
绝没有人会做这种事。</p>
这是一种成本和收益严重不匹配的荒唐做法。</p>
可这却是妖蜂族领袖会做得出的事。</p>
或者说，这才是冷组建者er-10，“萨克老大”会做的事。</p>
在繁荣阶段，星云星的人口超过百万。</p>
但在萨克心中，分量最重的，甚至真正称得上“妖蜂族”的，不足百人。</p>
那是一群愿意跟随他打天下的白痴，一群数百万年前跟随他逃出铸造厂的工友。</p>
一切的开始，妖蜂派的开始，全都始于坍塌的厂门前，工人们向萨克投来的无助目光。</p>
他们相信，萨克老大总会有办法。</p>
而萨克也告诉他们，会好起来的。</p>
接下来的漫长岁月，那些疯狂、混乱、毁灭与杀戮，是他用一生去践行的诺言。</p>
但他最终失败了。</p>
陆明叹了口气。</p>
“巨兽来袭得如此迅速，你根本没有机会挖出他们的火种。”</p>
陆明又跳上旁边的棺椁，再次掀开。</p>
这一次，少年看到的是另一样东西。</p>
一个女性神铸体支离破碎的残骸。</p>
陆明沉默了一下。</p>
他转过头看了一眼沉默下去的萨克，问道：</p>
“你还留着她的尸体做什么？”</p>
“不然呢？”</p>
萨克的声音冰冷而低沉。</p>
“扔进熔铸厂，让她成为原生体的原料？</p>
“我做不到。</p>
“所以就放在这，让她陪着我。</p>
“直到永远。”</p>
“是啊……”</p>
陆明也跳下铁棺，感慨道：</p>
“这也确实是她最喜欢的事。”</p>
他不用再看其他棺材的内容物，他已经很清楚那是什么。</p>
蝙蝠魔、飞轮、鳄龙、人狼……</p>
妖蜂派最早的旧部们，那些从未使用过的身躯，排列得整整齐齐。</p>
陆明几步走到萨克身边，抬起头，看着如同被绞刑悬挂起来的妖蜂族领袖。</p>
“你知不知道，震荡波有改造机甲的技术？</p>
“你这些躯体，完全就是为我准备的。</p>
“它们会成为一百台优秀的机甲，里面会爬满我这样的肉人，咕叽咕叽~”</p>
陆明抬起双手做爪状，在萨克的面前伸着，手指蠕动，嘴里发出恶心的声音。</p>
“……”</p>
萨克依旧低垂着头，他的眼睛倒是看着陆明，但根本懒得说话。</p>
对这个碳基头领战士，他没什么可说的。</p>
甚至对于这个世界，他也已经没什么可说的了。</p>
就等死。</p>
只是他似乎看到，这个小人儿刚刚走过来时，手上有一道蓝色的光芒，一闪而逝。</p>
“没意思……”</p>
陆明撇了撇嘴。</p>
哀莫大于心死，说的就是这人现在的状态了。</p>
“这可不行啊……”</p>
陆明双手插兜，向着落地窗溜达过去，同时说道：</p>
“风刃和诺蒂卡在哪？”</p>
“下层甲板。</p>
“我已经打开了通道，她们马上就能过来。</p>
“你杀了我，‘萨克巨人’就是你的。”</p>
“……你tm复读机啊？”</p>
陆明呵了一声，在落地窗前站定，冷笑着看向吊在空中的扭曲人形：</p>
“震荡波跟我说了，没有城语者，谁也别想启动泰坦。</p>
“对吗？‘城语者’萨克。</p>
“为了驾驭这艘泰坦巨舰，你把自己弄成了这副鬼样子。</p>
“你这算什么？盗版城语者？</p>
“怎么，我一拳掏出你的火种，你解脱了，留我对着这么大个战舰干瞪眼？</p>
“想得美！”</p>
陆明有些不快地向着自己视线的左上角看了一眼。</p>
那里有一行闪烁的小字：</p>
“已发现泰坦级机甲，请接入‘城语者’。”</p>
几经思量，他大概明白了“城语者”究竟是个什么东西。</p>
如果把强大的泰坦比作一辆大运牌泥头车。</p>
那么城语者就是车钥匙。</p>
到头来，他还是得拧动钥匙，才能点着火。</p>
“哎，小孩开大车不容易啊……”</p>
陆明看向窗外，感慨道。</p>
他就这么耐心地站了一分钟。</p>
而萨克也没说话，舰桥厅格外安静。</p>
直到舰桥厅通往战舰深处的走廊隐约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那是风刃和诺蒂卡，陆明实在有些不耐烦了。</p>
他回过头，看着萨克身后的一个棺材，沉声道：</p>
“既然醒了，就给我爬出来。</p>
“我花费160点把你拉起来，不是让你装睡获取情报的。</p>
“我给你一分钟的时间，劝劝你老师。</p>
“他对我还有用。”</p>
随着陆明的声音落下。</p>
一只巨大的金属蜘蛛爬出了那敞开的铁棺。</p>
迟疑的声音从蜘蛛的头部响起：</p>
“……老师？是您吗？</p>
“这是哪儿？</p>
“那个发出声音的……肉块，是什么？好可怕……”</p>
萨克猛然抬头！</p>
陆明观察着妖蜂族首领脸上的表情，满意地转过头，看着远方的云海。</p>
其实他也看不出什么表情，塞星人的面部完全由金属构成，没有人类的肌肉纹理，每个人长得还都不一样。</p>
但很久之前，他就明白了一个道理。</p>
如果你想要做一些有建设性的事，那么生杀予夺这四个字，最好用的，并不是杀和夺。</p>
真正的智慧，也不是永远独当一面、事必躬亲——萨克就是最好的反例，什么都不肯放手，最后就什么都抓不住。</p>
他陆明就算能劈山开海，集万千伟力于一身，可什么都指望他一个人，总会有局限，隐患和危险。</p>
但，“把朋友搞得多多的”，永远不会错。</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