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4章 说服和分析
“以河谷为界，一边是特伦索斯特人控制的东拜朗，一边就是原来的西拜朗和高地地区，古拉因在特伦索斯特人手里，和古拉因毗邻的那个港口，距离特伦索斯特的边境线实在太近了，没什么商贩敢把货物送到那边去走海。”
两个荷枪实弹的侍卫盯着仓库管理员的后背，一行人穿行在宽阔昏暗的仓库内，男人不情愿的回答着道恩·唐泰斯和梅桑耶斯的代理人提出的种种问题。
好像确实没听说过帕斯河谷上另一个天然港口的名字……虽说克莱恩扮演的是个经验丰富，常在拜朗、高地和各个殖民岛屿，以及北大陆迪西海岸之间走动的投资商人，他也确实为了扮演准备了不少，阅读书籍、查看资料，但当仓库管理员普特拉提起那名不经传的港口时，他还是没能在脑海中找出对应的名字。
这倒也不怪他。
毕竟无论是占据了东拜朗地区的特伦索斯特，还是势力分布盘根错节的高地，两边碍于边境线上的常年冲突，竟在处理那港口的问题上，表现出了难得的默契。
两大势力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放弃那个港口，任其荒废，然后又分别在河道附近靠近本国内陆的城镇选址，修建了新的小一些的深水港，以代替那港口本来该发挥的作用。
“你们这些货，囤货的总仓库是在那个港口？”
虽然一知半解，不过这不妨碍克莱恩从普特拉的回答中，找出有用的信息。
“那港口不是废弃了吗？”不等普特拉回答，哈吉斯先一步表达了他的不解。
“是废弃了，可那是对于特伦索斯特人和北大陆人来说，当地人可没办法抛下仅存的一点祖产，我们就剩这么点家产了，再扔掉，总不能跑去别的城镇要饭。”
仓库管理员叹了口气，在侍卫警惕的注视下，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大把烟叶，指甲被烟草燃烧熏黑的手指从中随便夹了几片，塞进口中，口齿不清道。
“其实两边大人物都看不上那个港口是件好事，南大陆是不缺港口，可是总有些货很难从正经港口运出去，有些比较小的供应商，也不舍得掏高昂的火耗费用，那还不如杀了他们。”
“这破地上，大家赚钱都不容易，一些小种植园主，园子里奴隶和劳工加起来都凑不齐五十，自己有时候都要挽起裤腿下地干活。”
“货物出港，必须得到港口检察官的许可，就算是正常货物，合法的那些，也需要交十分之一额外的税款，谁愿意当冤大头？”
普特拉对港口的潜规则如数家珍，过于直白的话语不仅揭穿了港口检察官们贪婪的一面，同样戳痛了哈吉斯那点可怜的自尊。
库克瓦城是北方邦的枢纽城市，许多货运都要途径库克瓦，再转向各个港口，哈吉斯本人就常被本地军阀梅桑耶斯委托，做着和港口检察官类似的工作。
他个人其实不是很喜欢这些肮脏行径，因为这会脏了他的手，长久以后，其他来西拜朗历练的北大陆才俊见到他、谈起他，不会再说库克瓦有一位渊博的学者，而是会暗地里讥诮他，把他和许许多多拜朗土著白手套划上等号，当成一条可以随意找来喝去的狗。
这对他苦心培养的名誉不利。
“所以，那个港口现在是由本地人经营？”道恩·唐泰斯问道。
他很欣赏这位神秘的仓库管理员，对方聊起专业事务时的谈吐和清晰的逻辑，都不像是一个土著该有的。
“不是，怎么可能。”普特拉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身后的北大陆人，“就算是一座被放弃的港口城市，也不可能把治理权交到本地人手里。”
“那座港口的总督是个弗萨克人，听说祖上有点功绩，但到了他这一代基本和权力无缘了，只能抢到一个南大陆冷板凳养老。”
“不是费内波特人？”道恩·唐泰斯诧异道。
他记得拜朗商贩瓦尔多说真正的供货商是个费内波特老头。
“当然不是。”
又往嘴里丢了几片烟叶，狠狠嚼了嚼，普特拉恶狠狠的剜了躲在哈吉斯身后的瓦尔多一眼。
“妈的，这个忘恩负义的畜生。”
他先是骂了一句，然后才解释道。
“他是不是告诉你们，供货人是个费内波特老头？”
“呵，他说的老头，是赛德先生，和我一样，都只是打工的。”
说到这，普特拉也不装了，他不掩饰自己的坦然和冷静，冷冷对视着对准自己的两个枪口。
“你们就算把我杀了，我这座仓库烧了，也得不到什么。”
“就算你们能找到塞德先生，我相信他也会和我做出一样的选择。”
“惦记上先生的产业，呸，你们这群土匪死心吧，滚回北方邦去！”
被突然发难的普拉特啐了一脸，怒气上头的哈吉斯当即命令侍卫开枪。
“不，等等。”
道恩·唐泰斯抬起了一条手臂，挡住了一名侍卫的枪口，拦住了怒火中烧的哈吉斯。
他在拿出手巾擦去脸上污秽的哈吉斯耳边低语了几句，又命令侍卫放下枪。
两名侍卫看了看道恩·唐泰斯，又看了看哈吉斯，最终在哈吉斯示意下，照办了命令。
“普特拉先生，不要激动，或许我们并非像你想的那样，我们不是土匪。”
道恩·唐泰斯上前一步，成熟富有味道的脸庞上，带着淡淡的微笑。
“滚吧，整个西拜朗，谁不知道库克瓦的梅桑耶斯是个喝人血的大淫棍，是因蒂斯的一条好狗！”
对于道恩的善意，普特拉并不领情，反倒变本加厉。
刚刚啐了哈吉斯一口痰还好，现在辱骂梅桑耶斯的话一出，本是奉命行事的侍卫直接举起了手里的燧发枪。
他们对梅桑耶斯谈不上尊重，也谈不上多忠诚，若是哈吉斯不在，即使听见有人骂梅桑耶斯，他们也不会说什么，甚至可能跟着骂两句，可上将的这条狗不是正在后面呲牙咧嘴，盯着他们吗？
必须表现正确的态度。
“不，不要开枪！”
道恩·唐泰斯抬高了声音，面露苦涩。“普特拉先生，请您先冷静一些，至少先听完我的话。”
目视着道恩第二次阻止侍卫对自己的动手，普特拉沉默片刻，哼了一声，缓慢的点了点头。
“很好，您先冷静下来。”道恩·唐泰斯舒了口气，“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道恩·唐泰斯，是一名投资商人，我并不是梅桑耶斯将军的手下，而是他的合作伙伴。”
“我是来投资梅桑耶斯将军的‘血藤’生意的。”
小心观察着普特拉的表情，见没有过激行为，仅是把不屑写在了脸上，道恩·唐泰斯继续说道。
“您是个明白人，更是个聪明人，我不会用冠冕堂皇的理由尝试去蒙蔽、欺骗你，毕竟那不仅是在侮辱您的人格，同样是在侮辱我个人的智商。”
“我知道，‘血藤’这个生意利润和前景很大，也确实如您所说，很容易就会变成喝人血的生意……”
“听您的意思，在那位塞德先生背后，应该还有一位先生。”
“他来自费内波特，他是您和赛德先生共同效忠的对象？”
普拉特不作答，道恩·唐泰斯也不指望他现在就服软，继续着言语上的攻势。
“我想那一定是一位很好的先生，富有同情心和正义感，否则他不会如此信任您，也不会赢得您的忠诚，让您做出哪怕自我牺牲也要保全他利益的判断。”
“我猜一猜，他收养了您，或者您能受到良好教育，就是多亏了那位先生？”
普特拉终于开口了。
“他既收养了我，也给了我读书，选择自己人生未来的权力。”
“果然，他有着高尚的品格。”道恩·唐泰斯微笑着颔首，“我能够理解您，为了报恩，一些偶然的冒犯，是可以被理解的。”
投资商人扫了眼已经把脸擦干净的哈吉斯，后者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颇为艰难。
“我是个商人，我投资梅桑耶斯将军开发‘血藤’是为了赚钱，那我同样可以和您背后的那位合作，再投上一笔投资……”
“呵，不用了。”普拉特冷笑道，“我们的生意已经铺开了，你们还什么都没有，和我们比，你们就像是刚学会爬的孩子，想要抢一辆少年人亲手打造的单车。”
“除了贪婪和虚伪，我看不到别的。”
“抱歉，不宣而来，是我们冒昧了。”
道恩·唐泰斯一点架子没有，倒是很符合世人对商人的印象，为了长久的利益可以做出各种无伤大雅的退让。
“不过……”他突然话锋一转，“如您所说，我们的摊子还没能铺开，连草台班子都算不上，确实比不上把生意从帕斯河谷做到西拜朗的，您背后的那位先生。”
道恩·唐泰斯的嘴角勾着一丝狡猾，目视着普特拉的嘴巴慢慢张大，神情从愤怒到僵滞再到复杂的难言。
无话可以反驳的普特拉几乎要把嘴里的一口好牙连着烟叶全部嚼碎，他咽下苦楚，垂在裤腿两侧的两只手握紧又松开，一往反复，过了几次，整个人才勉强恢复正常。
“你们想要怎么合作。”
闻言，道恩·唐泰斯扫了眼一旁的哈吉斯，后者毕竟不是傻子，早反应过来了道恩方才话语中隐藏的卑鄙话术。
他秉持着学者风范，十分大度的暂时忘记了普拉特的冒犯，板着一张脸，不冷不淡的开口道。
“我们希望得到西拜朗的‘血藤’市场，掌握一片可靠的‘血藤’种植园区。”
“不可能。”普特拉态度有所软化，可原则上丝毫不让。
“把拜朗市场让给你们，我没有这个权力，至于种植‘血藤’的种植园，如果帮助你们搞定了集中种植，我们还挣什么？”
“梅桑耶斯的名声可大得很，我听说过他的手段。”
“合作，我们希望的是合作。”道恩·唐泰斯打圆场道，“梅桑耶斯将军是位智者，除非无他可选，他也更希望看到的是互利共赢的合作，毕竟我们哪一家都没能力吃下这么大的市场。”
说着，道恩·唐泰斯分别指出了两家的劣势。
“您和您背后的那位先生，你们虽然背靠一处不错的港口，可是现在正在打仗，又能有多少安稳的生意呢？”
“就算是以后，又能有多少商船，愿意从您那里去冒着风险走私呢？”
“‘血藤’这东西本身就带着巨大的风险，估计很少有人会愿意让它身上背负的风险翻倍。”
“至于梅桑耶斯将军这里。”
道恩·唐泰斯摊开手掌，把头转向了安静思考的哈吉斯。
“西拜朗比较复杂，将军无法拿下所有地区，只能以北方邦为主，而且种植园建成后，也不能避免其他北大陆商人的觊觎，一个稳定的产地是不够的。”
“如果能和一个远在帕斯河谷，在其他非因蒂斯人掌握的地区内运转的稳定产地合作，就相当于上了一层保险。”
“我们完全可以互利互惠不是？”
“由将军保证你们在西拜朗部分地区买卖的安全问题，你们来提供货源的大头，生意可以尽可能地长久，两边联合，即使有人要从中作梗，也要考虑一下两方中的另一个，其中的复杂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理清的，他们要付出的代价也会更大不是？”
普特拉几乎被说服了。
道恩·唐泰斯讲的确实有道理，一个跨国、跨地区的二元联合体，再结合像拜朗商贩瓦尔多这样，不易掌握行踪的零散分销者，确实要更稳定也更长久。
前提是，先生也能像他一样被说服……
自从那件事后，先生好像变了个人，他感觉先生离他已经越来越远了……
思考了一会儿，普特拉抬起头，松口道。
“我会带你们见塞德先生，剩下的看你们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