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一章 不详预言

第五百八十一章

许婆婆生性多疑。

她虽说在赵福生取出乾坤笔的刹那,心中倍感震惊与莫名感激,可她这一生经历过风雨,见过人心狡诈与狠辣。

她对人并不信任,更不相信驭使了厉鬼的人。

驭鬼者少有良心。

纵使万安县一行人说得天花乱坠,可真是这样,她越是不信。

之所以说出如此多过往,纯粹是看在范氏兄弟的面子。

此时她强压内心忐忑,示意许驭自己作主。

她是想看看,赵福生究竟是真君子还是伪小人。

许婆婆甚至心中恶劣的在想:若是自己不幸猜对,赵福生只是拿乾坤笔虚晃一枪,到时自己便要出手强抢此物,送给许驭,让她枉作小人。

这样一想,她眼里神色又了变化。

她的气息在善恶之间轮转,在场众人都是身历数战的与鬼打交道者。

那对于恶意的敏锐嗅觉,是在一次次与鬼案相关的生死事件中历练出来的。

孟婆、陈多子悄无声息的站在了赵福生身侧,截断了许婆婆目光的窥探。

范死兄弟、刘义真等人则站到了赵福生的身后。

许婆婆心中冷笑,并不出声。

赵福生似是对周围人的反应并没有察觉,她看着小孩,小孩仰头看她。

“喜欢吗?”

她耐心的又问了一声。

许驭犹豫了片刻,接着点了点头:

“喜欢。”

小孩也未必是真的喜欢此物,可她太孤寂了,平时没有人陪她玩耍说话,这里也没有同龄的‘人’,更没有人送她东西。

她话音一落,赵福生提起乾坤笔,示意许驭伸出手来。

小孩顺从的将手摊开,伸到了赵福生的面前,她提笔碰触到小孩的手心。

这非凡的大凶之物在笔尖碰触到生人皮肉时,随即法则启动,便想写字。

赵福生目光一凝,强行将笔握紧,地狱的阴影笼罩在鬼笔之上,封神榜的力量若隐似无的镇压着鬼笔不敢轻举妄动。

她提笔在小孩手心里画了个‘口’字形的框,这框殷红如血,带着不详气息。

许婆婆正纳闷之际,赵福生又在这‘口’字形的框中加了一条‘|’字形的线,将框一分为二,仿佛两扇门。

做完这一切后,她请出鬼神令,将门神的烙印盖压上去。

这一幕惊得许婆婆双拳紧握,险些惊喊出声。

只见许驭掌心血光四溅,一股大凶之气从那血光之中迸涌而出。

但那血光无论横冲直撞,却始终逃不脱赵福生以乾坤笔描绘出的诡异血色门框。

最后血线在许驭掌心流涌,形成一对诡异的血红小像停驻在她掌心上。

不久后,血象化为若隐似无的斑驳血痕,隐匿于她掌心。

做完这一切后,许婆婆见小孩没有出事,心中不由大松了口气。

她猜到赵福生此举用意,不由为自己先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而感到羞愧。

许婆婆目光注视下,见赵福生提起乾坤笔,放进了许驭手心里。

“喜欢你就好好的抓住它。”她叮嘱着:

“把她抓稳。”

赵福生的举动令得谢景升、许婆婆俱都怔在原地。

作为大汉朝247年轮回而来的金将,谢景升自然知道许驭黄级大将的威名。

她的地位甚至在贾谊之上,胜过封都。

近些年来,这位大人已经早不出面,困守一处,非大事不现身。

乾坤笔是她专属所有之物,这样的认知早深入谢景升心里。

可当他真的看到赵福生将这样的奇物交到幼年许驭手中时,他依旧感到眼馋不止:

“福生,你当真要将这样的东西给一个孩子?”

乾坤笔、算乾坤。

这样的奇物落在赵福生手中,才是真正能大放异彩的东西。

赵福生目光落在许驭身上,小孩握住笔的刹那,笔身上的血光化为雾气,笼罩她的手心。

小孩腰侧悬挂的分解后的八角铃的零件开始‘哐哐哐’的响个不停。

已经发生的事情不会更改,历史的巨轮终会行驶上正确的道路。

乾坤笔是非凡的大凶之物,但在58年后,它是属于许驭的——这一认知早深入人心。

小孩也非普通小孩,她呆在鬼宫之中将近两百年的时间,且与乾坤笔之间也算有前缘,此时二者相握,血雾侵蚀了小孩手臂。

不过赵福生谨慎的行事仍为小孩加了保障,血雾所到之处,门神的烙印坚定的阻止了乾坤笔反噬。

翻涌的门神鬼印顶住了血雾。

不久后,雾气消散,响动的八角铃音停止了撞击,嘈杂的响声停歇了下来,长秋殿内显得格外静寂。

许婆婆面容复杂的看着小孩手里握着的乾坤笔,又看向赵福生,最终低头认错:

“这位福生大人,老婆子错啦。”

她脾气古怪,一生从不肯认错,此时却为了许驭心甘情愿道:

“大人心怀坦荡,我真是——”

赵福生笑着摸了摸小孩的脑袋,小孩低头看她,突然年幼许驭的表情怔了怔,接着她手里鬼笔转动,小孩蹲下身,鬼笔带着她的手在地面游走:

‘果即是因,因导致果。阴暗鬼域藏遗珠,手握乾坤卜乾坤。’

“……”

许婆婆面色一动。

目光落到那一行行渗血的鬼字之上,接着见许驭再次写道:

‘弹指一过一甲子,再见故人识不识?’

这一句话令得许婆婆眼中露出迷茫之色。

但她还来不及发问,只见地面血雾翻涌,这股雾色很快将形成的字迹抹除。

乾坤笔再次带着许驭的手动,写道:

‘地狱深处困帝将,鬼母为祭……’

这一段话未写完,乾坤笔的笔尖处突然涌出大股大股浓稠的鲜血。

这些带着煞气的血液很快将鬼笔的笔尖玷污。

血液涌流而下,将‘鬼母为祭’数个字抹除。

一小洼血水晕染开,接着渗入地底深处,顷刻功夫不见影踪。

乾坤笔写出这一段话,仿佛遭到了诡异力量的可怕打击。

鬼笔身上血雾翻涌,笔身带着许驭的手开始剧烈的抖动。

但此物毕竟也是非凡的大凶之物,半晌后,它缓过了劲来,笔尖上的血液不知何时又消失了,仅剩顶端一点红。

只见那鬼笔停歇了半晌,又开始带动着许驭的手写道:

‘大汉朝248年春末,万安县会死一个身份特殊的重要人物!’

这行血字一出,所有人面色大变。

许婆婆望着那地面的血字,不由自主的转头看向赵福生:

“福生大人刚刚好像提及,你们是来自——”

“万安县。”

赵福生喉间发紧,说了一声。

许婆婆目光落在血字之上,庆幸道:

“大汉朝248年,你们来自于189年,与你们是不相干的——”

她这话音一落,其他人相互对视,随即苦笑了一声。

许婆婆瞧出不对劲儿,神情一僵:

“莫非有什么内情?”

赵福生心不在焉,没有回答她的话,目光落在那一行血字之上。

许驭的手腕还在抖动,厉鬼的笔尖仍在往下写:

“这个人的死亡会为万安县带来一丝转机。”

众人神情发紧。

“大汉朝248年——”

范必死喃喃的道:“那岂非、岂非明年?”

他这话令许婆婆吃了一惊:

“明年?这话又从何说起?如今不是后汉189年吗?”

“此事说来话长。”

赵福生强忍惊悸,故作平静的摇头:

“我们只是因缘巧合,回到189年而已。”

她没功夫与许婆婆解释时间问题,而是将目光落到了那一行血字上。

“大汉朝248年春末,万安县会死一个身份特殊的重要人物——”她喃喃念着这段话:

“万安县,重要人物——”

万安县镇魔司内,谁都很重要,但若说最重要的,无异于赵福生。

她以一人之力身系全县安危。

她有诡异力量,可以驭使多鬼,封鬼为神,得以从根源真正解决鬼祸,而非将鬼驱离。

最重要的,是她情绪没有受鬼影响,遇事平静,对鬼祸相关的人甚至心怀怜悯。

她就是万安县的定海神针,也是众人的主心骨,更是变相的将这一群各有本事,且脾气不同的人聚到了一起。

所以乾坤笔一写出这一段话时,众人因担忧而心生焦虑,目光下意识的看向了赵福生。

“大人——”

陈多子情急之下率先喊了一声。

刘义真道:

“乾坤笔也未必真能卜乾坤。”

众人神情紧张,使得许婆婆也有些忐忑,但赵福生却神情镇定,半晌后,她突然咧嘴一笑:

“怕什么?这说的未必是我,就算是我,我也要看看什么样的鬼能弄死我——”

她话音一落,许驭的手腕再度抖动:

“这人的死亡,能改变——”写到此处,乾坤笔身上突然再度流涌出大股大股的血液。

血光顺着笔杆流涌而下,顷刻间将那笔毫全部染湿。

后面的字迹被血液晕染。

这诡异的血流将先将写下的字迹融入血泊之中,乾坤笔剧烈抖动。

少顷功夫,笔尖终于游走出血光的困扰,勉强写道:

“……局面。”

“……”武少春本来看鬼笔坚持要写,还以为会写出什么惊世之语,亦或是特殊提醒。

一看这两个字,他没好气道:

“这写得啥啊,提示也不算,写了当白写。”

说完,那鬼笔再度抖动,又写道:

“……万安县有三大灾劫……”

这些字写得断断续续,很是吃力:

“……红月当空,百鬼夜行,人祸?鬼祸?——”

写完这些话,乾坤笔像是暂时耗尽了全部的力量,‘啪嗒’一下摔落在许驭掌心。

小孩手掌青紫,像是长时间受冰封之后的样子。

许久后,许驭缓缓动了动指尖。

随着厉鬼力量的消失,她的血液开始循环流涌,青紫的手指尖缓慢的恢复颜色。

门神的烙印浮现,二鬼架着一只鬼笔。

两股力量对峙形成平衡,鬼笔由红转黑,化为阴影,消匿在许驭掌心内。

直至此时,一直屏息凝神的众人这才长长的喘了口气,目光回神。

乾坤笔竟然吐出了如此多惊人的预测。

“大人——”

武少春担忧的喊了一声。

赵福生神色如常:

“不要着急,乾坤笔虽说号称能卜乾坤,但毕竟是大凶之物。”

鬼物就意味着诡性极强,真假未知。

她平静的道:

“就算是这些事真的会发生,提前得知也是好事,还有时间,我们从帝京回到万安县后,还能早做防备。”

谢景升倒对她另眼相看了。

乾坤笔预测的事,无论哪一桩、哪一件都非好事——尤其是对赵福生来说,几乎像是明晃晃的在记录她的死期(大汉朝248年春)。

所有人都被影响了情绪,可唯独她并没有丧失信心。

这些预言虽说可怕,但赵福生看到的竟全是充满了希望,且积极进取的一面。

她这样的态度自然影响了其他人。

“乾坤笔交到许驭手上果然是对的,这倒给了我们一个惊喜。”

赵福生说完这话,众人心中虽说焦虑,但见她神情如常,并没有将这谶言放在心中的样子,也略略将生出的担忧又按了下去。

孟婆道:

“是,众人齐心,有什么坎迈不过去?天塌下来了,大家一起顶着就是。”

“对。”武少春等人也跟着点头。

“现在还烦恼不了明年的事,至少要先将中都鬼域的事情解决。”

赵福生见大家精神振作了,这才看向许婆婆:

“离开此地的鬼门关在哪里呢?”

许婆婆深深看了她一眼,不答反问:

“你是万安县人,你们并非大汉朝189年生人——”

说到这里,她目光瞅向地面,地面的血渍不知何时已经渗入地底,仅留下令人感到不安的凌乱血红印痕——仿佛有人临死前绝望的伸手在地面乱抓出的迹印。

许婆婆想起先前鬼笔写出的谶言,又问:

“万安县248年春要出事?”

“许婆婆——”范必死想打断她,许婆婆则伸手将他一止:“小孩子不要打断婆婆问话。”

“……”范必死只好闭嘴。

赵福生迎向她的目光:

“对。”

许婆婆再问:

“你们实际是大汉朝247年过来的人?”

赵福生再度点头:

“对,因办鬼案而来,前来的缘故是中了轮回法则——”说完,又索性解释:

“就是疑似抢走了杜美人子宫及宫胞内双胞胎的纸人张,他手里提的人头,是孟婆的女婿——”

许婆婆叹道:

“真是冤孽。”

说完,她道:

“我舍不得阿驭,也不放心你这闺女。”

她沉着脸:

“我当年可是答应过杜美人,要替她完成心愿的。”

许婆婆这样一说,众人隐约倒是明白她话中之意——她可能想跟着赵福生一起离开此地。

“如今老婆子身边的人都被你拐走啦,我、我一孤老婆子,也不能总留在这里。”

许婆婆话音一落,范必死眼前一亮:

“婆婆,你要跟我们一起走?”

“我走不了,”许婆婆摇头:“我当年答应过臧君绩,要看守住这鬼门关的,但是就看这位福生大人,有没有本事将我们中都鬼宫一锅端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