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俗烟火129

雪后的天格外的冷!日头没出来,天不放晴。风刮着,雪花还不时的能飘到人的脸上。闹不清楚这是下雪了,还是高处的雪被风吹下来了。

润叶抬头看了看天,缩了缩脖子。雪进了脖子,冰凉冰凉的。

单元门就在眼前,她从手里拎的布包里找钥匙。新分的房子在一楼,左拐就到了。将门打开,一进来就看见从传达室送来的信,从门缝里塞进来的。

她把门关上,将信拾起来一看,是闺女的信。她瞬间就高兴了起来,放下包就先去看信!

信看完,她急忙去了厕所,厕所的水箱背后塞着油纸包,油纸包里是偷藏起来的粮票。她把粮票取了一半,剩下的又藏好。这才又拉了水箱边的绳子,看着水冲着便池。

出来找了空信封,一笔一划的写地址,可等写好了,她的手一顿:这万一要是被查出来怎么办?

于是,她又把粮票倒出来,把信封拿到厨房,打开了煤油炉子,把信封点着了。看着化为灰烬的信封,这才出去,把粮票塞到棉袄的暗袋里。

刚藏好,外面就有人喊:“李主任,有你一封信,你收到了吗?”

“哦!收到了。”润叶把门打开,跟对方说话:“孩子诉苦,说老家生活艰苦!我正要回信,这孩子呀,被惯坏了,就得在农场多参加劳动,多学习学习。”

“李主任觉悟就是高。”对方朝另一边指了指,“那李主任忙,也该做饭了吧。”

“是啊!一个人,好做!两片白菜叶剁一剁,裹一把苞米面蒸出来,又有菜又有粮!”

“李主任保持着艰苦朴素的作风,叫人敬佩。”

说了几句话,润叶看着这人又朝对面走了,那德行一看就是偷偷摸摸的,不知道又偷听谁的窗户根去了。

她真做饭去了,也真的是用白菜叶子和苞米面蒸了蒸就出锅了,油用一点,把泡菜夹出来,跟蒸菜搅拌搅拌,能咽下去。

正吃着呢,一抬头,刚才那人正站在窗外,从窗户上朝里面看。

润叶:“……”看就看吧!能怎么样。

外面风大,冷也是真冷。可这新分的房子是真的暖和!有暖气,带着卫生间,还有小厨房!里面还有个小卧室。

说实话,她做梦都想要这样的房子。可以在客厅里隔开一个卧室……里面的小卧室给开颜住!其实农村人分啥客厅卧室,没有的!就指着睡在这厅里不也挺好。

一张大床,靠墙放柜子,桌子。还能有个地方放饭桌,真的是怎么住怎么宽敞。就算是家里来客人了,这也是能住下的。开颜在外面挤一挤,把里面腾出来给客人住,这不都挺好吗?

她心里这么算计着,不由的就带上了笑意。可再回头一看,屋里空荡荡的,有什么?什么也没有!丈夫没了,孩子不在!

可他们要是都在,又没有如今的日子过。果然,人就是贪心不足的。这也想要,那也想要!如今当上小头头了,有了房子了,却真的想金禄和孩子了。这一天天的回来,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谁又能不寂寞?

孩子写信,啥意思呢?就是说家里的日子难。可自己手里这些……也不是啥正经来处。给的多了,也是个事。况且,家里真的缺吗?不宽裕是真的,但真的不缺。

孩子看到的不都是真的!

就算是给,怎么一个给法呢?就怕牵扯上,要是叫人看见,难免要说自己藕断丝连。

于是,只能往医院去,就说胃疼,开个止疼要。然后顺道去小意的单位,从那边寄走,应该是最合适的。

小意拿着信,看信封看字体就知道是谁的,可拆开从里面掉出那么些粮票来,再一看信的内容,她才恍然:“妈——妈——”

她把信和粮票拿过去:“是二嫂寄来的。”

桐桐把这些收好,等开颜回来要给开颜。

开颜拿着粮票,塞给奶奶:“我妈给的!”

桐桐笑着接了:“行,明儿给你们做面条!”“嗳!”开颜心里松了一口气,去了西屋,坐在炕桌上摆上笔墨,开始画画。

买不到颜料,四爷教孩子的是水墨画。

水墨画就简单多了,但她想画雪景:“这用墨怎么画白雪?”

这可真是问对了。

四爷招手:“走!去看看。”

农场里,能看到的景物,都被笼罩在白雪里。但白雪下覆盖的是树木,是房屋。开颜一瞬间便懂了:暗可以反着映衬白。

她回去不停的尝试,想把白雪留在纸面上。桐桐进进出出的,不时的看一眼:今儿这笔触都轻盈的。

小意从外面进来,过去看了一眼:“哟!还有这天赋呢?”

“学嘛!画一画就会了。”

小意把病人家属送的枣从兜里掏出来,放在桌上,这才出去了:“妈,我来做吧。”

是想另外给顾艇做吧?

小意只笑:顾艇有些便秘,吃点润肠的吧!

四爷坐在灶膛前只看,心说,红薯就是最好的蠕动肠胃的东西,蒸两个红薯叫他吃着,比什么都管用,那又何必费心做吃食呢?果然还是女生外向。

桐桐也看懂了,这是小意给顾艇开出来的中药有问题,把人给吃燥了。晚上炖点别的汤吧,只靠吃食怕是不成。

她问说,“这几天感觉怎么样?还是酸胀的疼?”

“嗯!还是酸胀!但是感觉不来移位!先这么着试着,等到明年春上路上好走了,我俩回省城,用设备检查一下。如果有移动的痕迹,那就说明有效。”

桐桐就说:“能有感知,就已经是改善了。要有信心,更要有耐心。”

小意有心理准备,她打岔说起了润叶,然后小心的朝屋里看了一眼,不敢叫开颜听见:“……看着样子,将来还真能复婚?”

那谁知道呢?不好说。

小意就又说:“其实,这种暂时分开的情况还挺多的……能扛过去,咋都行吧。”

桐桐没接这个话,指着锅:“溢出来了。”看你做饭真费劲!你这饭做的,顾艇也是挺遭罪。只管治病,不管口感。

小意‘哎哟’一声,赶紧揭开锅,问说:“最近我三哥都没来信?”

是啊!没来信,也不知道过的咋样了。

过的自然是有些不顺的!

这天,试验站不明原因的着火了!半夜,都关门闭户睡的正死的时候,谁能知道?

风大,火借风势,越发旺了起来。

枝芳闻到一些烟味儿,可也以为是烧炕的原因导致的。烟从烟囱倒出来,有点味儿这不是很正常吗?

她翻了身正要睡,可从窗帘的缝隙里恍惚看见了一抹红黄色。

这是什么?

她一把掀开帘子,我的天呀!那不远处,火光冲天。“金寿!金寿!快起来,着火了!”

啊?着火了?

金寿‘哎哟’了一声,“我的种子——我的种子——”

那火旺盛的,根本就不能靠近。种子全在一块放着呢,一把大火,全给烧了。

金寿看着火,跟试验站的同事一块看着这火,奈何?能奈何?

天亮了,没叫火蔓延,人员没有损伤,就是种子——没了。

枝芳带着孩子出来,看着被熏黑了脸的金寿,没有言语。可这一整天,她没事就在这一片晃悠。拿着个铁锹在挖啊挖的,这里挖两下,那里挖两下。

那是父亲和金寿五年的心血!就这么付之一炬了。他们还在调查失火的原因,究竟是人为还是意外,不得而知。

有人说,一定是人为。但有人又说,就算是人为,也不是有意的。天冷,可能是孩子们玩的时候点了柴火取暖,没灭了灰烬导致的。也可能是谁家把家里的炉灶灰倒出来,风把灰烬吹的重新见了火星子,火星子飞到柴火垛上,这才导致了这一场火灾。

但不管为什么,烧了就是烧了。

金寿看着枝芳在忙,连饭都不吃,就喊她:“回来吧!”

枝芳站在一个老鼠洞的边上,朝里指了指:“棉花有被老鼠叼走的。他们储备着过冬,把老鼠洞,田鼠洞,咱俩都翻一遍,不可能找不到。”

金寿:“……”你知道这有多大的工程量?

知道!但这是唯一的办法了。

枝芳笑盈盈的:“我从没挖过老鼠洞,原来老鼠这么聪明,它们的洞长这个样子。你过来看看,里面转了好几个弯,我还找到了花生壳,找到了黄豆……”

说着,就从兜里掏出来,果然是十几颗黄豆。

“我还想看看田鼠洞跟老鼠洞有什么不同,你陪我一起挖,叫我见识见识呗!回头我就写一片论文,就叫田鼠洞和老鼠洞的异同,是不是也很有趣。”

金寿:“……”遇到这种事,难得你还乐观的起来。他问说:“你说,这是……人为的还是意外?”

枝芳就笑:“意外的怎么了?人为的又怎么了?”反正想做实验,好像……变的困难了。她主动说:“大哥和大嫂来信,说村里挺好的!要不,咱俩回老家,跟大哥大嫂作伴去!离爸妈还能近些,也省的总是牵挂咱们。”

回去?

“嗯!回去!”

金寿:“……”他有些犹豫,“我怕你不习惯!”

“我去过,没觉得哪里不好!只要你跟孩子在,在哪里都一样!在城里有城里的乐趣,但是种地也有种地的乐趣!这也是另外一种见世面。农村的世面并不比城里的世面低一等,有啥不能回去的?”

金寿看着灰头土脸的妻子,伸手去给她擦脸。

“脏了?”

“没有!就是觉得——好看!”

骗人!哪里好看?

“真的好看!”

“以前就没觉得我好看?”

“以前……也好看!现在更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