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六味居
徽州,六味居。
这家酒楼是半年前新开,开业当天就大把撒银子,免费吃饭,赠送果品,成功揽住了大批的食客。
后续又推陈出新,每三天推出一道新品菜,短短两个月的时间,就从外地来的小酒楼,一跃成为徽州有名的“六味居”,连徽州知府都来这里吃过饭。
包括酒楼的名字,原本应该叫陈家酒楼,因为食客都赞称其酒楼当有六味,比别的酒楼“酸甜苦辣咸”,还要多出一味“香”。
有好事的书生戏称六味居,陈家酒楼的掌柜陈林就顺势改名,打出了六味居的招牌。
却说六味居的二楼雅间。
几个年轻书生正在推杯换盏,掌柜陈林也是亲身入席作陪。本来,跟陈林这样的纯粹商贾,没有功名傍身,这些读书人应该是玩不来,也不屑与之为伍,但谁让人家财大气粗,还跟本地的地头蛇——徽州商帮有着关系往来。
半年前,六味居才刚来徽州,就抢了几家大酒楼的生意。
自然有人恼火,同样也眼红六味居的客流量,还有它的独家菜肴秘方,那可是连几家有名酒楼的大师傅都尝不出来到底加了什么,要么就是觉得价钱上得不偿失。
这些大酒楼起初是打算联合起来,一同收拾并瓜分掉六味居。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此事无疾而终,几家大酒楼要么改了门面,要么干脆搬迁避开六味居。
到后来徽州知府亲临,还是被徽州商帮的大商号掌柜请客过来吃饭。
徽州读书人才知道,这六味居原来是跟徽商们牵上了线,或者干脆就是投入徽商做了白手套。
“陈兄,来再饮一杯!”
“哈哈,李兄也是,你我共饮。”
“陈兄,我也敬你一杯!”
“我也来!”
“……”
“哈哈,都吃菜,吃菜,今日上的可都是大厨拿手好菜!”
陈林一边喝酒,一边不忘劝客吃菜。
几个读书人也是谈笑动筷子,他们倒是真拿陈林当好友了。既有六味居背景深厚,同样也在于这陈掌柜财气多金、敬重读书人。
他们每次结伴过来吃饭,这位陈掌柜都会主动请客。要知道这六味居的一桌酒菜可不便宜,好吃也意味着价格肯定下不去。
中面当然,这几个读书人吃过几次,也觉得六味居配得上这价,卖得价低了,反而衬不上这么高的档次。
如此大包大揽、次次请客的朋友,就是再怎么高傲的读书人,也总会觉得不好意思。
酒过三巡,菜过六味。
今日酒宴的例行重头戏来了。
那带头给陈林敬酒的李衡突然放下了酒杯,满脸神秘说道:“诸君可知近日来的湖广汉贼”
旁边一个负责捧哏拍马的读书人许文瑞,连忙问道:“湖广汉贼可是那打下了荆州,又南下湖广,杀败了湘西朝廷十万大军,而后逼死了湖南巡抚与湖广提督的白莲教汉贼”
“正是此人。”李衡淡然点头。
一个读书人惊呼出声:“居然有如此凶悍的反贼”
因为他是今天新入伙,家庭没那么豪富,也没那么手眼通天,平日里都是压根不来六味居吃饭,今日属于有人请客,他又实在却之难恭。
李衡笑道:“哈哈,陆兄有所不知,这湖广汉贼可不止如此凶悍,其在早先时候,就已经逼死了湖南布政使,还杀了荆州将军,那可是满洲人,还是姓……爱新觉罗的满洲人。”
后半句,李衡刻意放低了声线,满洲人说了也就说了,可爱新觉罗那就得当心点了。
被唤作陆兄的陆洵先是震撼,震撼过后又有些疑惑:“这湖广汉贼如此凶残,连朝廷大军和湖南巡抚都不能抵挡,到底是什么来路”
眼看捧哏的又多了一个,李衡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是已经得到极大满足。他清了清嗓子,借着刚上来的酒劲说道:“这湖广汉贼,说起来外人都以为他们属于白莲教,为白莲教的一份,但实则却是不然。某曾经族中有人去过一次湖广,对汉贼消息有一定了解,你们知道汉贼为何是叫汉贼,而不是白莲教吗”
“额……”
这问题问住了在场所有人,他们作为当地士子,都还在潜心读书,备战科举。
哪有什么闲心思去关注外面出了什么反贼,这些反贼的底细又都是什么情况
李衡看没人答得出来,当下说道:“因为汉贼打出来的旗号,并非白莲教传承的‘真空家乡、无生老母’,而是‘反清复汉、驱逐鞑虏’。”
反清复汉,驱逐鞑虏。
好大的口气!
众人或是冷笑,或是木然,只有陆洵心中生出几分敬佩,敬佩这湖广汉贼的口号大气,志向高远,前提是他们真能做到。
李衡接着说道:“汉贼为反清复汉,白莲教为无生老母,二者本就不可能同宗同源。虽然一度有讹传汉贼出自白莲教,可实际上却都是子虚乌有,汉贼就是汉贼,白莲教便是白莲教。”
“再说汉贼,之来路,现在最广泛、也最可信的传言,汉贼出身宜都县的聂氏豪强。因为地方官府横征暴敛,汉贼这才愤而起兵,攻破了县城,又接连击败了湖北巡抚,进而攻陷荆州府城,屠戮了荆州满城。”
陆洵略微有些失望:“若只是如此,这汉贼顶多算是凶悍,没什么其他特殊啊!”
“那若是汉贼还能收买人心呢”
李衡幽幽说道:“这汉贼先是分士绅地主之田,将他们赐给百姓,又把士绅地主之奴仆家丁全部勒令放还,就此收拢百姓民心。若只是如此,也还罢了,关键这汉贼,收拢了百姓民心,接着连士绅人心也不放过。”
“诸君可知道近日湖南岳麓书院传来的那段‘君臣相得’佳话”
君臣相得四个字,被李衡特地加了重音,显然是意有所指。
这几个聚在一块的读书人,显然家境能量没这李衡来的厉害,别说“君臣相得”了,就是汉军的田政官制都知之不详,多是商旅的道听途说。
而且,伴随汉军闹得越来越大,伪清地方官府已经开始下令,严禁百姓私下议论,违者就得投入大牢。
这几个士子能在一起聊天,纯靠喝多了上头,习惯性键政,再加上身份地位不是寻常百姓,就这还包了个雅间来吹牛皮。
什么岳麓书院君臣相得,这可是被伪清官府严防死守,绝对不能大量外泄的东西。
连这带头的李衡都知道的不详细,道听途说和美化内容很多,几乎已经快变成“刘备请诸葛亮——三顾茅庐”了。
别说,汉军负责宣扬这些的情报机构,已经在着手考虑这些东西。
陆洵几人听完李衡口述的美化版本“君臣相得”,心里已经快要勾勒出一个又能打,还能礼贤下士的明主形象。
捧哏的许文瑞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说道:“如此汉贼,果真可怖至极!也难怪能击败朝廷十万大军,逼死巡抚这样的地方大员了。”
李衡挥舞起折扇:“谁说不是呢!”
陈林在旁听了许久,忽然来一句:“那朝廷就没想过要重视这汉贼,再派大军去剿灭”
“朝廷……呵呵。”
李衡摇头失笑,这里面的东西弯绕太多,已经不是他们这样连官场都还没踏进的读书人能掺和。
“不过,派人倒是派人了,听说太上皇已经下旨,命拜唐阿鄂辉南下,担任湖广总督,又让之前一战的败将明亮为湖广提督,总督两省平乱事宜。而额勒登保因为葬送大军,导致朝廷大败,已经准备押解进京,治罪问责了。”
“拜唐阿鄂辉是何许人也”许文瑞疑惑问道。
李衡说道:“我也是听我父亲说的,这拜唐阿是满语的一种特殊官职,比之皇上身边的大内侍卫还高一级,而且这鄂辉也是能人,曾经跟随阿桂老将军从过征,后又在福大帅手底下打过仗,应当是员可堪一战的猛将。”
这么说,几人都听懂了,他们不认识鄂辉,但知道阿桂和福康安的大名,能跟在这两位手底下露过脸,还被太上皇派着南下,想必确实有些本事。
陈林听了一会,忽然问道:“我一在两广行商的朋友带回消息,说是云贵有仲苗作乱,已经波及三省,我那好友都快为此事愁死了。”
李衡点头,倒没有怀疑,能背靠徽商这座大靠山,消息肯定不比他父亲这在官的差:“此事我也有耳闻,朝廷似乎指派了云贵总督勒保为总帅,又让两广总督配合,那仲苗之乱看似势大,但四省合围之下,应当也是蹦跶不了几月了”
陈林闻言,方才微笑点头:“如此甚好,甚好啊!”
“说来,湖广汉贼闹得挺大,我有一伙计,在湖广逃出,曾得了一本汉贼推发的奇书,此书……我也说不好,还请诸位相公一观。”
李衡来了兴趣,能让这陈掌柜说不好的奇书,他倒要看看,是个什么……
“这……这……”
印在众人眼前的,赫然是一部彩色封面的绘本,封面画着一副极尽诱惑姿态的女郎,标题就五个大字:《大清淫僧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