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黄安

周桐踏入衙门侧门时,黄安早已躬身候在廊下。

月光透过窗棂,在他谄媚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大人您来了!"黄安小步迎上,"下官方才......"

"表现不错。"周桐随手将尚方宝剑扔给老王,剑鞘上的血迹在青石地上拖出一道暗痕,"接下来才是重头戏。"

黄安亦步亦趋地跟着:"下官一定谨记大人教诲。"

穿过幽暗的走廊,周桐突然驻足:"打铁要趁热。明日就张贴告示,那五千两银子........"

他转身盯着黄安惊惶的眼睛,"还你两千五百两用作临山建设。"

"这怎么行!"黄安急得摆手,"怎敢让大人破费..."

"本官不缺这点银子。"周桐轻笑一声,指尖掠过廊柱上斑驳的朱漆,"收你的钱,一是认下你这个人,二来........"

他推开厢房门,烛光顿时漫过门槛,"正好给百姓们一个交代。"

黄安怔怔看着周桐的背影。年轻县令解下染血的官袍,露出内里素白的中衣,忽然叹道:"黄县令,本官自认不是什么好人。但对百姓......"

他转身时,烛火在眸中跳动,"确是掏心掏肺。"

"大人高义!"黄安深深作揖,"下官鼠目寸光,实在......."

"起来。"

周桐突然凑近,"本官有个问题,问过无数贪官。"他指尖敲击案几,"答案千奇百怪,今日倒想听听你的,黄安,你为何而贪?"

黄安张开的嘴突然僵住。他看见烛光里自己的影子在墙上扭曲,像极了矿洞里那些佝偻的奴隶。

"下官......."他的声音突然干涩,"起初只想让妻儿过得好些......后来....."

周桐不置可否,又抛出一问:"为这些,折进去这么多条人命,值得吗?"

"值....."黄安的尾音突然颤抖,".....得?"

案几上的烛火爆了个灯花。

周桐的声音突然轻得像叹息:"黄县令,人生不过数十寒暑。你贪的那些银子,能买回令兄的命吗? "

他指向窗外隐约可见的矿山轮廓,"那些卖命的人,他们家中或许也有........."

黄安突然踉跄后退,撞翻了博古架。一尊白玉观音"啪"地碎在地上——正是他当初送给周桐的那尊。不知道何时又重新被放了回去。

他怔怔都看着那破碎的白玉,周桐俯身拾起碎片:"就像这观音,碎了再难复原。"

他突然话锋一转,"我猜一猜,令郎离家,可是因你贪墨之事?"

黄安如遭雷击。 "你以为爬得越高,家人就越荣耀?"

周桐将碎片排列成莲花的形状,"殊不知在他们眼里,你早成了吃人的恶鬼。"

他忽然冷笑,"朝堂之上,没有背景的贪官不过是他人的垫脚石。青史留名的,永远是........."

窗外传来更夫的梆子声。黄安颓然跪坐在地,官袍下摆浸在碎玉堆里。他忽然想起儿子离家那日,少年站在雨中说:"爹,您身上有血的味道。"

"下官......下官......"黄安的手按在碎玉上,血珠顺着掌纹蜿蜒而下,"这些年到底......"

周桐将染血的手帕扔给他:"明日开始,做个不一样的官吧。"转身时大氅扫过满地狼藉,"至少.........让令郎有朝一日愿意回家。"

月光透过窗纱,将黄安佝偻的身影钉在墙上。

他摸到袖袋里那份供状,突然发现墨迹未干处还写着"自愿赎罪"四个小字。 院外隐约传来百姓的欢呼声,像极了多年前儿子蹒跚学步时,自己拍手的声音。

清晨的阳光洒在临山县的街道上,市集如常开张,小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但今日的空气中,似乎多了些什么不一样的东西。

县衙后院,周桐一身素白长衫出现在晨光中,衣袂被微风轻轻拂动。四个士兵抬着一个沉甸甸的红木箱子跟在他身后,箱子上还贴着崭新的封条。

"大人。"师爷快步迎上,恭敬地行了一礼,"县令大人正在前堂处理公务。"

周桐点点头,从袖中取出一封信:"等黄县令忙完,把这个交给他。"

他的声音很轻,却让师爷不由自主地躬下身去,双手接过那封还带着墨香的信笺。

穿过回廊时,阳光透过雕花的窗棂,在周桐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停步在大堂外,看着里面正在发号施令的黄安。

晨光透过雕花窗棂洒进县衙大堂,黄安端坐在案前,崭新的官袍上还带着折痕。堂下站着两排衙役,个个腰板挺得笔直。

"李主簿。"黄安敲了敲惊堂木,"先把矿上的花名册拿来。"

留着山羊胡的主簿连忙捧上账本:"老爷,按您昨夜的吩咐,已经..."

"叫大人。"黄安头也不抬地纠正,"从今日起,衙门里一律按章程称呼。"

"是、是..."主簿擦了擦汗,"大人,这是重新造册的矿工名簿,都是咱们...都是黄家子弟。"

黄安翻开账本,朱笔在几个名字上画了圈:"这几个未满十六的,送去书院读书。"他的笔尖突然顿住,"黄明远...今年六十有三了?"

"是您三叔公..."

"换下来。"黄安重重合上账本,"让他在祠堂教孩子们识字。"抬头扫视众人,"还有谁家有六十岁以上的,一律不得下矿!"

堂下顿时骚动起来。一个衙役大着胆子问:"那矿上缺的人手..."

"本官亲自补上!"黄安拍案而起,"每日辰时点名,本官若迟到一刻,所有人当日的工钱翻倍!"

似乎感应到什么,他抬头望来,正好看到了门口的周桐,两人隔着忙碌的衙役对视,默契地点了点头。

阳光斜斜地照在少年身上,为他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边。少年县令神色平和,朝着黄安郑重地拱了拱手,没有说话。

黄安站起身,同样认真地回了一礼。他脸上的笑容不再是往日的谄媚,而是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老爷还在演戏呢......"旁边的亲信衙役小声嘀咕道。

周桐转身离去,素白的衣角在门槛处一闪而逝。黄安重新坐回案前,继续处理公务。但说着说着,他的目光不自觉地望向衙门前方那个已经空荡荡的门口,眼眶突然红了。

"大人?"师爷小心翼翼地问道。

黄安却笑了起来,那笑容里带着释然,也带着几分久违的轻松。只有他自己知道,昨夜那满地碎玉中,周桐最后留下的那句话:

"至少.........让令郎有朝一日愿意回家。"

晨风拂过县衙前新立的"戒贪碑",碑文在阳光下闪闪发亮。远处矿山上,黄家的子弟们正扛着工具走向矿洞,而百姓们则第一次挺直了腰板,走向属于他们的新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