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牵涉皇商
刑部大牢深处,陶花歧蜷缩在霉湿的稻草堆上。月光透过铁窗斜斜切进来,照见他腰间玉佩闪过诡异微光——那是前日探监人悄悄塞进来的和田玉,内里中空藏着半片砒霜。
"施世纶..."他咬着玉玦,舌尖尝到苦涩的毒药味道。监外传来三更梆子声时,这位曾经权倾朝野的九门提督突然抽搐着滚倒在地,七窍流出黑血。
消息传到顺天府时,施世纶正在书房校对新律文稿。黄天霸浑身湿透闯进来,肩上还带着夜露:"大人,陶花歧死了!"
笔尖在宣纸上洇开一团墨渍,施世纶猛地起身:"何时的事?"
"就在半个时辰前,说是突发急病..."黄天霸压低声音,"但卑职买通狱卒查看尸体,分明是中毒身亡。"
烛火哔剥作响,映得施世纶脸上麻痕忽明忽暗。他突然抓起案头《洗冤录》,疾步向外走去:"备轿,去刑部!"
子时的刑部殓房阴气森森。施世纶举着油灯贴近尸体,只见陶花歧指甲缝里沾着暗红碎屑,掰开紧攥的右手,掌心赫然刻着三道血痕。
"这是漕帮的索命符。"黄天霸倒吸冷气,"三横代表血债三倍偿,看来灭口的不止宫里那位..."
突然,门外传来杂沓脚步声。刑部尚书带着十余名衙役破门而入,火把将停尸台照得通明:"施大人夜闯刑部,莫不是要毁尸灭迹?"
三日后早朝,李德全捧着象牙笏板出列:"皇上,刑部查出施世纶私藏陶花歧案关键证物,更在殓房鬼祟行事,请皇上明察!"
康熙帝看着御案上两份奏折:一份是施世纶请求彻查陶花歧死因的折子,另一份是刑部弹劾施世纶的折子。玉扳指在折页上敲出清脆声响:"施爱卿,刑部说你私藏了陶花歧的玉佩?"
"回皇上,那玉佩暗藏毒囊,臣已交由太医院验看。"施世纶不卑不亢,"倒是刑部急着将陶花歧定为暴毙,其中蹊跷..."
"够了!康熙帝突然将茶盏重重顿在案上,"刑部、顺天府各执一词,此案交由宗人府审理。施世纶暂停修订律法之职,闭门候审!"
退朝时,李德全与施世纶在汉白玉阶前相遇。老太监阴恻恻笑道:"施大人可知,那玉佩上的缠枝莲纹,是江宁曹家今年新贡的式样?"
施世纶瞳孔骤缩——曹家正是掌管江南织造的皇商,其家主曹寅与太子乳母孙嬷嬷是姻亲!
当夜,黄天霸带回更惊人的消息。他在漕帮卧底三日,发现帮主座前竟供着半块龙纹令牌:"是正黄旗佐领的令符,去年秋狝时皇上赏给太子的!"
"看来有人要把漕运、皇商、东宫串成一条线。"施世纶蘸着茶水在桌上勾画,"陶花歧不过是个卒子,他们真正要保的是..."
话音未落,窗外突然射进三支弩箭。黄天霸旋身拔刀,金铁交鸣间斩落箭矢,却见箭头上绑着染血布条——正是方德海茶铺的幌子碎片。
宗人府大堂,檀香缭绕。庄亲王允禄翻开案卷:"施大人声称陶花歧系他杀,可有证据?"
"其一,太医院已验明玉佩藏毒;其二,刑部殓房当夜轮值记录不翼而飞;其三..."施世纶呈上染血布条,"昨夜有人威胁本案重要证人方德海。"
允禄正要发问,门外突然传来喧哗。方德海被两个衙役架着拖进来,胸前赫然插着匕首!
"大胆!"允禄拍案而起,"何人敢在宗人府行凶?"
"是...是漕帮..."方德海攥着施世纶衣角,鲜血从指缝涌出,"他们抓了文儿...说要还..."话未说完便断了气。
黄天霸此时突然闯殿跪禀:"卑职追踪漕帮至通州码头,发现二十艘粮船暗藏兵械!船头旗号正是曹家商队!"
满堂哗然中,李德全尖细的嗓音突兀响起:"皇上驾到!"
康熙帝玄色龙袍挟着寒风入殿,目光扫过染血的地砖:"好个漕帮,好个曹家,连朕的宗人府都敢闯!施世纶听旨!"
"臣在。"
"朕命你全权督办此案,三日内给朕理清这团乱麻!"皇帝将腰间九龙玉佩掷于案上,"见此玉如朕亲临,六部九卿皆须配合!"
通州码头,曹家粮船突然同时升起血色灯笼。黄天霸带兵围堵时,船舱里窜出数百黑衣死士,袖口皆绣金线缠枝莲。
"果然是孙嬷嬷的死士!"黄天霸长刀劈开箭雨,"留活口!要问出太子下落!"
混战中,一艘快船悄然离岸。船舱内,漕帮帮主正给少年披上斗篷:"太子殿下,曹大人安排您从海路去琉球暂避..."
"孤为何要逃?"少年猛地转身,露出与康熙七分相似的面容,"施世纶查的是曹家,与东宫何干?"
"因为陶花歧修改律法的批红..."帮主话说半句,咽喉突然被袖箭洞穿。施世纶从梁上跃下,手中正是陶花歧书房暗格里的密折——上面赫然盖着太子监国印!
三日后,乾清宫御前。施世纶将证物铺满金砖:"陶花歧修改律法乃奉太子手谕,意在通过钱庄掌控江南财源。曹家借漕运之便私运兵甲,李公公则负责清除障碍..."
康熙帝闭目良久,突然将密折掷向蟠龙柱:"传旨!太子胤礽禁足咸安宫,曹寅革职查办,李德全...凌迟。"
腊月初八,新修《大清律例》颁行天下。施世纶站在午门城楼,看朝阳将"官员私改律法者诛九族"的金字照得发亮。黄天霸捧着江湖暗桩名册过来:"漕帮余党已招供,李德全生前在直隶还养着三千私兵..."
"不急。"施世纶望向太和殿方向,"且等惊蛰雷动,那些蛇虫鼠蚁自会出洞。"
春雷滚过紫禁城金瓦时,顺天府后衙的梨花被雨打落一地。施世纶盯着案几上泛黄的名册,指尖在"海沙帮"三个朱砂小字上反复摩挲。名册边角还沾着褐色血渍——那是三日前黄天霸从漕帮香主心窝掏出来的。
"大人,查清了。"黄天霸裹着夜行衣闪进书房,肩头一道新伤还在渗血,"海沙帮上月劫了六艘官盐船,现在太湖鼋头渚分赃。"
施世纶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帕子上晕开暗红。自陶花歧案结案后,这痼疾愈发重了。"可查到与京里的勾连?"
"巧得很。"黄天霸从怀中摸出半枚铜钱,"盐船底舱找到这个——内务府铸钱局的母钱。"
窗外闪电劈落,照亮铜钱上"康熙通宝"四个凸字。这种母钱本该深锁内库,如今却出现在千里之外的私盐船上。施世纶将铜钱按在名册上,两处朱砂字迹竟严丝合缝。
"备马!"施世纶突然起身,"去通州码头!"
通州漕运衙门灯火通明,二十艘新造漕船正在装货。施世纶盯着船头"曹"字旗冷笑——曹寅虽已下狱,其族弟曹宣却升了漕运总督。
"施大人夜访,下官有失远迎。"曹宣蟒袍上的江崖海水纹在火光中晃动,腰间玉佩竟与陶花歧死时含的那枚一模一样。
施世纶径直走向最大那艘漕船。船舷吃水线明显高于载货记录,他突然抽出侍卫佩刀,猛地刺向甲板缝隙!
"大人不可!"曹宣惊呼中,刀尖挑起的不是粮食,而是雪白的官盐。更骇人的是盐堆里埋着数十个铁笼,每个笼里都蜷缩着三四名幼童!
"江浙今年失踪的孩童,原来都在这儿。"黄天霸刀已出鞘,"曹大人是要把活人当私盐运?"
曹宣突然诡异一笑,袖中射出三枚毒蒺藜。施世纶侧身闪避时,漕船四周水面突然窜出数十黑衣杀手,弩箭如蝗虫般扑来!
乾清宫地龙烧得极旺,康熙帝却觉得指尖发冷。他面前跪着浑身是血的施世纶,后者正呈上从孩童襁褓中找到的密信。
"儿臣恳请皇阿玛保重龙体..."信上太子笔迹工整,内容却令人毛骨悚然,"暹罗国主愿以十座金矿换五百童男童女修炼长生术..."
玉镇纸砸在金砖上碎成数瓣。康熙帝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帕子上竟也有血丝:"朕这个儿子...咳咳...是要学秦始皇么?"
"皇上,太湖还藏着三千私兵。"施世纶重重叩首,"皆着前明铠甲,用的却是内务府新铸的火铳。"
康熙帝望向窗外太庙方向,眼神渐渐锋利:"传裕亲王福全、恭亲王常宁即刻进宫!另调西山锐健营包围咸安宫,不许走脱一只苍蝇!"
西山古刹的铜钟撞响子夜时,黄天霸正倒挂在咸安宫后殿的梁上。下方太子胤礽手持烛台,正在密道入口与个黑衣老妪低语。
"孙嬷嬷,那些孩童务必在惊蛰前送到泉州。"太子解下腰间九龙佩塞给老妪,"若事败,你知道该怎么做。"
黄天霸的燕子镖比声音更快,穿过烛火钉住老妪衣袖。谁知老妪狞笑着吞下玉佩,七窍立刻涌出黑血——与陶花歧死状一模一样!
"护驾!"太子尖叫着退入密道。黄天霸刚要追击,突然发现殿角蜷缩着个瑟瑟发抖的小太监,怀里竟抱着个熟睡的男童。
"这是...?"
"皇长孙弘晳..."小太监涕泪横流,"太子爷说要带小主子去南洋..."
春分这日,新铸的"施公鼎"立在刑部门前。鼎身铭刻着新增的《盐铁律》:贩私盐者斩,略人者凌迟,拐卖孩童诛九族。
施世纶站在鼎前咳嗽,身后跟着抱刀的黄天霸。皇长孙已平安回宫,太子被废圈禁,曹家满门流放宁古塔。看似尘埃落定,但两人都知道——那本江湖名册上还有十一个帮派未查。
"大人,海沙帮不过是个开头。"黄天霸望着鼎上狰狞的饕餮纹,"名册最后一页画着朵白莲..."
施世纶突然将帕子捂在嘴上,这次咳出的血竟带着诡异的蓝色。帕子角落,不知何时绣了朵小小的白莲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