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2章 龙袍（3）

那道黑影掠过院墙时，施世纶已悄然吹灭蜡烛。黑暗中，他迅速从书案下抽出一把短剑，屏息凝神。

"嗖！"一支飞镖穿透窗纸，钉在他刚才坐过的椅子上。紧接着，两个黑衣人破窗而入，刀光在月色下泛着冷光。

施世纶侧身避过第一刀，短剑割开第二刀，发出清脆的金属碰撞声。他虽为文官，但早年随父习武，身手不凡。

"来人！有刺客！"施世纶高声呼喊。

黑衣人攻势更急，一刀划破了他的官服袖子。就在危急时刻，房门被猛地踹开，黄天霸如猛虎般扑入，一根熟铜棍舞得呼呼生风。

"大人退后！"黄天霸大喝一声，铜棍横扫，一个黑衣人应声倒地。另一人见势不妙，转身就逃，却被闻声赶来的衙役堵个正着。

那刺客眼见无路可逃，竟举刀自刎。黄天霸眼疾手快，铜棍一点，打落钢刀，顺势一脚将刺客踹翻在地。

"留活口！"施世纶急道。

衙役们一拥而上，将那刺客捆了个结实。掀开面罩，露出一张陌生的脸，约莫三十岁年纪，左颊有道刀疤。

"说！谁派你来的？"黄天霸厉声喝问。

刺客冷笑不语。施世纶走近细看，忽然注意到刺客腰间别着个小小的玉牌，上面刻着个"李"字。

"李卫的人？"施世纶眯起眼睛，"你家主子就这么迫不及待？"

刺客面色微变，仍不开口。施世纶也不着急，命人将他押入大牢严加看管。

"大人，您没事吧？"黄天霸这才注意到施世纶袖子被划破，急切地问道。

"皮外伤而已。"施世纶摆摆手，"多亏你来得及时。"

黄天霸挠挠头："属下本来是想来报告查账结果的。李卫在任最后三个月，漕银账目有大问题，至少亏空五万两！"

施世纶目光一凛："可有确凿证据？"

"有！"黄天霸从怀中掏出一本小册子，"这是从聚宝当铺暗格里找到的私账，记录着每笔赃银去向，还有李卫的亲笔画押！"

施世纶翻阅私账，眼中精光闪烁："好！明日一早，升堂问案！"

次日清晨，施世纶先去看望了方小荷。姑娘伤势好转，已能下床走动。见施世纶到来，她立即跪地叩谢救命之恩。

"姑娘请起。"施世纶温言道，"本官已查明你父亲冤情，今日便为你讨回公道。你可愿上堂作证？"

方小荷含泪点头："民女愿意！父亲一生老实本分，却遭此横祸...求大人做主！"

施世纶安抚她几句，又去大牢提审那名刺客。经过一夜拷问，刺客终于松口，承认是受李卫心腹师爷指使，前来刺杀施世纶，阻止他继续追查此案。

"李卫现在何处？"施世纶沉声问道。

刺客摇头："小人不知。只听师爷说，李大人已打点好关系，不日将调任两广总督..."

施世纶冷笑一声："好个李卫，犯下如此大罪，还想升官发财？"他当即下令，"发海捕文书，通缉李卫及其心腹师爷！同时准备升堂，本官要公开审理此案！"

巳时三刻，漕运衙门正堂。

堂下跪着方小荷、获救的渔民、发现尸体的乡民等一干人证。堂外围观百姓挤得水泄不通，都想看看这桩轰动京城的龙袍金印案如何了结。

施世纶一拍惊堂木，肃然道："带人犯！"

衙役押上那名刺客。施世纶当堂宣读其供词，又出示私账、假龙袍、伪造官印等物证，条理分明地还原了案件全貌：

前任漕运总督李卫在任期间，勾结聚宝当铺贪污漕银。离任前为掩盖罪行，命心腹师爷找人制作假龙袍和官印，企图栽赃陷害接任者。

绣匠方明德被雇绣制龙纹时察觉异常，遭杀害灭口；中间人林掌柜也被勒死；三名参与此事的衙役在完成任务后同样被灭口...

"李卫罪证确凿，本官已奏明圣上，革去其官职，发海捕文书通缉。"施世纶环视堂下，"此案涉及谋逆、贪污、杀人等十恶不赦之罪，必严惩不贷！"

堂外围观百姓议论纷纷，有人高呼"青天大老爷"。就在此时，衙门外突然一阵骚动，接着几名侍卫押着个身穿便服的中年男子进来。

"大人！"为首的侍卫单膝跪地，"卑职等在城外驿站截获李卫，现已擒拿归案！"

台下一片哗然。那男子抬头，正是前任漕运总督李卫！只是此刻他衣衫不整，满面风尘，哪还有昔日封疆大吏的威风？

施世纶冷笑："李大人，别来无恙啊？"

李卫强自镇定："施世纶！你区区一个漕运总督，有何权力拿我？我乃朝廷二品大员，即便有罪，也当由刑部审理！"

"好一个二品大员！"施世纶一拍惊堂木，"你贪污漕银、伪造龙袍、杀人灭口时，可曾想过朝廷法度？"他一挥手，"来人，将证据一一呈上！"

赵怀安领着书办将假龙袍、私账、凶器等物证摆在堂前。施世纶拿起那件假龙袍，指着内衬的暗记道："这卫字可是你的手笔？绣娘已招供，是你亲自要求绣上的暗记！"

李卫面色一变："胡...胡说！本官怎会做此大逆不道之事？"

"那这私账上的画押又作何解释？"施世纶翻开账册，"经刑部笔迹比对，确系你所书！还有，聚宝当铺搜出的你的私印，你又如何辩解？"

李卫额头冒汗，仍强词夺理："这...这都是栽赃陷害！施世纶，你为立功不惜构陷同僚，其心可诛！"

施世纶不慌不忙，命人抬上一个水盆，里面游着几尾白鲢。"李卫，你可知本官如何锁定你就是真凶？"

不等李卫回答，他继续道："这些白鲢春季洄游，路线固定。假龙袍被发现处的水流速度与鱼群活动规律表明，证物只能从上游十里处抛下。而当日那个时辰，只有你的官船经过该处！"

堂下哗然。李卫面如死灰，突然指着施世纶大骂："你...你血口喷人！我要面见圣上..."

"够了！"施世纶厉声打断，"带方小荷！"

方小荷上堂，一眼认出李卫就是那日到绣坊的"白面无须人"——他虽刮了胡子，但那阴鸷的眼神和尖细的嗓音别无二致。

"大人！就是他带人抓走我父亲！"方小荷哭诉道，"民女记得清楚，他左手小指缺了一截！"

李卫下意识地藏起左手，但为时已晚——他的小指确实少了一截。

铁证如山，李卫终于瘫软在地，如实供认了罪行：他贪污漕银被朝廷察觉，为转移视线，想出伪造龙袍栽赃他人的毒计。不料手下人暗中留了一手，导致事情败露...

施世纶当堂宣判：李卫犯谋逆、贪污、杀人等罪，判斩立决，家产抄没；一干从犯依律严惩；方小荷获官府抚恤，其父予以厚葬。

退堂后，施世纶独自站在后衙庭院中，望着初春的新绿出神。黄天霸走来，鼻子上还贴着膏药——那是被螃蟹夹伤的后遗症。

"大人，案子已了，为何还愁眉不展？"

施世纶轻叹："我在想，若非那螃蟹夹了你的鼻子，我们或许不会发现河底的指骨；若非鱼群洄游有规律，我们也难锁定抛尸地点...破案有时要靠几分天意。"

黄天霸笑道："大人过谦了。若非您明察秋毫，再多的线索也拼不出真相。属下跟过不少官员，像您这样既懂天文地理，又通人情世故的，实属罕见。"

施世纶摇头微笑，正要说话，忽有衙役来报："大人，圣旨到！"

原来雍正帝得知此案后，龙颜大怒，下旨嘉奖施世纶办案有功，加封太子少保衔，仍总督漕运；同时通令全国，严查类似案件。

三日后，李卫被押赴刑场。随着刽子手刀光一闪，这桩震惊朝野的龙袍金印案终于落下帷幕。

方小荷在父亲坟前焚香告慰，随后被赵怀安安排进官办绣坊，凭一手好绣活安身立命；黄天霸的"螃蟹夹鼻"成了衙门里的笑谈，但他毫不介意，反而引以为荣。

而施世纶则将此案始末详细记录，编入《施公案》中，成为后世传颂的破案典范。

结案那夜，施世纶独坐书房，提笔在案卷末尾写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为官者当以民为本，以法为绳，稍有邪念，必蹈李卫覆辙..."

窗外，一轮明月高悬，清辉洒满运河，波光粼粼中，仿佛有鱼群悠然游过，循着它们千古不变的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