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星星

“真的吗殿下?”


她的眼睛亮闪闪的,似春日午后的暖阳穿过林间的缝隙,撒在原本阴森的土壤之上。


周临言看着这束“春光”:“当然。”


沈晴微把蒲公英和狗尾草放在他手上,脸上的笑胜过漫山的花。


周临言盯着她的笑,看了许久。


常言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她脾气不小。可今日却耐着性子又是逗他开心,又是给他过生辰的,显然别有所图。


可……即便知道她别有所图,他竟然……也乐在其中。


过了一会儿,沈晴微神秘兮兮:“殿下,你知道我为什么选狗尾草和蒲公英吗?”


周临言心想,当然是因为这山上只能找到这些。


可他还是想配合她,听听她怎么说:“是为什么呢?”


沈晴微一脸高兴,她清了清嗓子:“因为——


“蒲公英乘风而起,只要有风,就可以抵达很高很远的地方。


“我祝殿下乘风而起,扶摇直上。”


周临言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感受微热的和风从指尖溜走,痒痒的,不只是指尖。


伶牙俐齿。可是沈晴微,并非所有人都想去高远的地方。


也有人,被困在一隅,想要的只是那一个小小的角落,可以安放不安与执着。


但终究没有说出口——他不忍心驳了她的好意。


“那狗尾草呢?”


“狗尾草……”沈晴微眼珠子一转,现场编了一句,“我会像狗尾草一样紧紧跟着殿下,为殿下赴汤蹈火,也看殿下平步青云。”


说完,她自顾自地点点头——对,就是这样说,编得真好。


天快黑了,他们才准备下山。


“糟了!”沈晴微忽然想起,玺州不同于京城,传言的事才刚解决,晚上是不会有戏园开门的。


“殿下,答应你的赏戏听曲……我恐怕要食言了。”


沈晴微有点心虚,小心翼翼地观察周临言的眼色。


“无妨。”周临言俯下身,轻轻地替她拭去袖子上的泥尘——她方才不小心蹭到的。


“你之前不是说,要请我看一出戏?怎么,现在不作数了?”


这出戏,他从她承诺以后就念念不忘。


沈晴微差点忘了这一茬儿。


这出“三顾茅庐”的戏码,可是她获取周临言信任的关键。


“自然是作数的。不过,这出戏一时半会儿没法开场。殿下要再等两天了。”


“好,我等你。”


说的是戏,周临言的眼神却若有所思地望着身旁之人。


这会是一出怎样的戏码?


沈晴微望着满天的云霞:“趁着天还没黑,我们去碰碰运气——看看还有没有船夫。”


泛舟湖上,一起看星星。


再配些美酒,撬开他的嘴,听听他的肺腑之言。


周临言迟疑了——他们现在去,即便还能碰到船夫,恐怕也难以说服船夫留下来划船。


“你会划船吗?”


沈晴微自信地点点头:“当然!”


他们运气好,在船夫离开前叫住了他。


沈晴微苦口婆心又出了些钱财,才说服船夫借了一艘小独木舟给他们。


周临言有点犹豫地看着眼前的独木舟,“独木舟没有竹筏那么稳定,你真的要试一试?”


真是奇怪,她怎么什么都会?


沈晴微大步一迈,离那独木舟只有一步之遥,她面对着周临言伸出手:“交给我吧,殿下。就算船翻了,我拼了命也会护殿下周全。”


“我相信你。”


天黑了,月亮爬上树梢。


周临言躺在船上,抬头望着天上的星星。黑漆漆的夜空缀着几颗特别亮的星子。因为有星星,天空的等待也有了回应。


船儿在湖面上缓缓前行,船桨划过水面时发出清脆的声音。四周静悄悄的,水声那样清晰,蝉鸣也不显聒噪。


在此刻,没有人心算计,没有权术计谋,没有机关算尽,没有步履不停。


他的时间,好像从她回来的那一刻开始凝结。爬山,划船,看星星……这些片刻的安宁像是他偷来的时光——生来就不该属于他,却美好得让人舍不得结束。


周临言眯上眼睛,张开双手,感受风存在的痕迹。


试图抓住,没有影子的虚无缥缈。


可是,抓不住,留不下。


但他确确实实感受到风在掌心的低语。


如果没有那些种种意外,他的人生会如此吗?


如果母妃没有死……


或者再往前推,如果没有他,那母妃或许就不是那样一个下场……


“殿下。”不远处传来清亮如玉的声音,将他的思绪引回了当下。


“怎么啦?”周临言睁开眼,坐起来。


“殿下,生辰快乐!”


周临言看着水面上的月影,它随着湖面的荡漾起起伏伏。嗯,快乐。月亮快乐,他也快乐


“殿下,听说在生辰这一日,对着天上最亮的星星许愿,愿望就会成真哦。殿下要不要试一试?”


船上挂着一盏纱灯,刚好挡住了她的脸。


周临言看不清她的脸,却从她的声音里听出了活力与灵动。


今日她好像是精灵,将美好带到他身边。


周临言见过沈晴微的许多面——


她是霄定阁最出色的杀手之一,是他遇到过的武功最好的女子;


她自称自私自利,却甘愿赌上性命也要报那知遇之恩;


她看着无坚不摧,却也会为长眠的故人潸然;


她脾气不小,不喜欢规矩约束,就像是……终有一日要翱翔到九天之上的凤凰。


她爱憎分明,虽然有时候冲动些,却又很聪明,很擅长及时止损……


还有今日,她别有用心的关怀……


曾经他觉得,她和他很像,本质都是为自己而活的人,却又都深处水火之中,有许多身不由己。他们都不会轻易相信别人,都擅长活在伪装的外壳中虚情假意,与命运虚与委蛇……


越接近她,他却越发觉,她与他,终归是不同的。


她的爱恨怨憎都真实,他的喜怒哀乐常常伪装。


她的面具下,依然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甚至更鲜明;他的伪装后,更像是一颗冰冷的棋子。


如此截然不同。


她却可以牵动他的喜怒。


多神奇。


明知她所做的一切都另有图谋,他却还是不受控制地贪恋那一丝丝温暖。


“你会怨我吗?”周临言小心翼翼地开口,“让你独自一人完成离澈山的任务,害你添了这么多伤。”


小船向前的速度慢了下来。


“有什么好怨的。”沈晴微继续拨动船桨,“我替殿下做事,殿下给我‘青有思’,很公平啊。至于这点小伤,实在算不了什么。”


这点小伤,实在算不了什么?周临言眉头微蹙:“你武功那么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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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会经常受伤呢?”


小船停了下来。


沈晴微浅浅一笑:“可我不是一生下来就会武功的。”


在她一无所有的时候,在她只习得一些皮毛的时候,在她技不如人的时候……


一滴滴的血,一道道的伤,一条条的疤痕……


许许多多个闭上眼睛就害怕再也醒不来的瞬间,不计其数的生不如死但咬牙硬扛的时刻,无数个庆幸自己还能再睁开眼睛的霎那……


和那些相比,在玺州受的伤简直无异于挠痒。


实在算不上什么。


宿弥教她武功时,常常因为她练得太狠而告诫她——不能操之过急。


她拼了命地练武,马不停蹄地执行任务,在霄定阁也占领一席之地。


奇珍异宝,名气富贵,接踵而至。江湖中,“影雪”二字也被越来越多人知道,忌惮,敬重……


可是还不够,她做这一切的初衷,本就不是为了这些。


在剩下的两年,她要孤注一掷,赌上所有。


求一个无愧于心。


沈晴微深吸一口气,咽下了夏夜微微燥热的气息,咽下了欲言又止的真话。


“殿下一定会觉得我在卖惨吧?”


周临言从她的语气里听出无奈的苦笑。


“不会。”他直言。


因为他也是如此。


他们一开始走的路,应该颇多相似。


周临言想起,沈晴微的生母好像并不是沈家如今的夫人。他们竟然连经历都如此相似。


他的声音散在了眼前漆黑中:“以后,别让自己受伤了。”


湖中有个小亭子,两人从船上下来,坐在亭子里静静地看着夜空。


“喝一杯?”


周临言拿出两坛桂花酿——下山后路过酒肆时顺手买的。


“好啊。”沈晴微当然乐意:这可是一个套话的好机会。


夜已深,夏的燥热似乎隐隐褪去。微风拂面,像是夏夜的呢喃。让人情不自禁,沉溺在这似真似幻的人间。


周临言看着沈晴微喝酒时的笑意,开口问道:“你平日经常喝酒?”


沈晴微一边看着月亮,又喝了一口,不紧不慢道:“偶尔吧,有空的时候会小酌几杯,高兴的时候也会喝几口,难过的时候也喝。”


那就是常常饮酒了。


与她不同,周临言很少喝酒,一旦醉了,他的情绪会被无限放大。涌上脑海的回忆会让他时而觉得窒息般的痛苦。


有人说醉了就不会忧愁。这对他并不适用。他醉了,就会被难以抽离的阵痛淹没。


在沈晴微回来之前,他喝过几口酒,但实在算不上多。他酒量很好,很清醒。


周临言看着沈晴微微微红的脸,不解地问:“为什么这么喜欢喝酒?”


“嘘。”沈晴微做出一个闭嘴的动作,压低声音说,“我可没说过我喜欢喝酒。”


雨汀不喜欢她喝酒,常常劝解她;所以她只能偷偷小酌几杯。


沈晴微的眼神看向远方。群山在黑夜中肃穆。


“因为——醉了以后,日思夜想的人会在脑海里越来越清晰。即使被迫陷在回忆里,在喜和悲之间纠缠,但——至少,我不会忘记。”


无论是悔恨,还是悲哀,虽然煎熬,但也能鞭策她,警醒她。


如果她忘记了那些,才是最大的可悲。


“既然是悲,为什么要记住?”周临言垂眸,淡淡地说道。


既是问她,也是自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