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野犬

“殿下,我实在是有要事在身,先行一步了。”


沈晴微故意偏开目光,没去看周临言的表情,也不想揣测他此时此刻所思所想。将酒杯里最后一滴酒饮尽,便匆匆起身。


也许现在脱身是她最好的选择。


“站住。”


周临言也颤巍巍地站起来,一只手伸向她,似乎想要将她留下。


沈晴微轻轻地推开:“殿下尚未痊愈,也早点回去吧。”


他犹豫着收回了手,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可语气里却是沈晴微从未见过的卑微:“留下来陪我看一处戏,可以吗?就当……是我求你。”


她曾以为,他是高山上的亭亭如盖的松,任雨打风吹,从严冬到酷暑,都挺直了脊梁。


“求”这个字,低声下气的姿态,这还是她认识的周临言吗?


她曾经设想过,用手上的剑打败他,看着他缴械投降……


不过,骨子里的倔强应该不允许他低头求饶吧。他既便是输了,也应当是体面的吧。


没想到,还没等他们比试一番,她就见到了他的这一面。


沈晴微终究还是心软了。


她也是一身傲骨,所以知道低头折腰是何等的艰难。


有些人即便输得彻底也不愿求饶,不愿弯腰。


“好。”沈晴微到底还是点头了。


她一点头,明显感到周临言整个人都变得雀跃,又是主动给她倒酒,又是殷勤给她夹菜的。


“这个好吃,你尝尝!”


“这道菜是酒楼的招牌!”


“这个也不错,甜口的,你应该会喜欢!”


一眨眼功夫,沈晴微手边的碟子已经堆成小山了,而且摇摇欲坠。


“不是要讲故事吗?”沈晴微偏过头看他。


周临言握着筷子的手顿了顿。他缓缓放下筷子,手托着下巴,目光飘得很远很远……


“从前有一条丧家之犬,它无依无靠,食不果腹。可偏偏,生在一块人人热衷于吃狗肉的地。”


是一个悲惨的开头。


沈晴微盯着他的眼睛:“然后呢?”


“然后……它为了活下去,不仅又争又强,而且收起了獠牙摇尾乞怜。”


丧家之犬,讲的原来是他自己。以狗自比,蛮有意思。


“有一天,这条狗忽然得到了一块骨头——是一个小姑娘给的。这个小姑娘有数不清的骨头,可她不喜欢狗。


“那块骨头,是小狗吃过最香的骨头。小狗很贪心,想要的东西无论是威逼利诱,还是强取豪夺,它都要得到的。


“但是这一次,狗犹豫了——你说,它该不该不择手段去争去抢,去得到那些骨头?”


周临言忽然凑近,勾起唇角反问她。


他目光炽热,似乎一定要问出一个所以然。


沈晴微听懂了他的意思。


“可是,这世上还有千千万万的骨头,这只狗未免有些鼠目寸光了。既然那人不喜欢狗,它应该及时止损,去找下一块香香骨头才对。”


她对他那一点点好,实在算不上什么。人生那么长,他总能遇见一个真心待他之人吧。


周临言垂眸,眉目间流转的光似乎也黯淡了:“不会有更好的骨头了。”


没遇到不代表这世上不存在。沈晴微刚想开口反驳,抬头的一刹那,熟悉的身影赫然闯入视线。


虽然她蒙着面,但沈晴微一眼就认出来她的身份。


唱戏的伶人还没到,刺客先到了。


这一刻还是来了。


沈晴微放下筷子,缓缓起身,肩上似乎有什么东西重重地压着,一直蔓延到了心口。让人喘不过气来。


她不知道片刻后会发生什么,也不知道未来的路会是怎样一番光景。


逢嫣的视线先落在她的身上,眼神中带有几分警告的意味,仿佛在说:这一次,你别再走错路了。


与沈晴微四目相对的下一刻,她收回了目光,偏过头打量起周临言。


“久仰了,珩王殿下。”


周临言执着筷子的手僵住了,但马上就恢复了镇定自若的从容姿态,好像依然是那个光风霁月、临危不乱的温润公子。


他没有抬头看逢嫣,而是张望着一桌子的菜,似乎在盘算什么。


他的视线从一道道菜上扫过,最终锁定在一盘糖醋鲤鱼上。他悠哉游哉地夹起一块鱼肚上的肉,慢条斯理地品味着唇齿间鲜香。


很显然,即使现在不能拿剑提刀,他也并不担心自己会命丧于此。


逢嫣挑了挑眉:“都说殿下矜贵体面,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赞美之词被她咬牙吐出,已然带着几分讽刺的味道。


在一旁被忽视的沈晴微终究是按耐不住了。她现在骑虎难下,进也不成,退也不对。


若是帮周临言,她不仅要与逢嫣他们兵戎相见,而且要背负背叛的罪名;若是杀周临言,她多多少少有些过河拆桥了——“青有思”刚到手不久,阿姐的病也才好。


总还是要积点德的。


沈晴微不想选,也不愿意选。


在这一场盛大的缄默中,她思来想去,想到的最好方法是袖手旁观。


霄定阁派出不少人手,周临言亦有他的暗卫。


她最好还是作壁上观,索性做个“隔岸观火”的恶人。


等到最后,如果真的到生死攸关的关头,她再搭一把手。但是,应该不会到那一刻的。


沈晴微悄悄地站起身,扶着腰贴着墙慢慢地往门口“蠕动”,祈祷两个人都不要看到自己。


“站住!”


“站住!”


逢嫣和周临言异口同声,喝住了她。


沈晴微不能再掩耳盗铃,只得挺直了腰站起来,挤出一个虚伪的笑:“哈哈。”


再看那两人,一个眉头紧锁,一个攥紧手心。剑拔弩张的两人目光齐刷刷地落在她身上,她抿了抿唇,怪尴尬的。


逢嫣恨铁不成钢似的瞪了她一眼:“影雪,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你自己选,出了这门,就别想再踏进霄定阁半步。”


沈晴微停住了脚步。


不是?袖手旁观都不行了?难不成,真的只有她手刃周临言,才能继续留在霄定阁?


她方才为了不引人注意,连佩剑都放在一旁没有拿。


周临言“贴心”地向她使了一个眼色,提醒她:“影雪姑娘怎么连剑都忘了拿?外面很危险的,凡事要多加小心才是。”


“外面很危险的”……这句话听着怎么别有深意?


“珩王殿下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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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料事如神,你的那些侍卫现在正和我们的人打得不可开交。不,准确来说,是我们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他们一举歼灭。”


怪不得屋外没有动静。


沈晴微心里一沉——周临言何时如此大意了。自己不能动武的情况下,怎么还带一群没用的人?


“这位姑娘是什么意思?”周临言侧目而笑。


逢嫣浑身透露出一种疏离感:“意思是,你已经穷途末路,无路可逃了。”


“影雪,杀他是阁主的命令。阁主特意吩咐了,要你亲自动手。”


沈晴微犹豫着拿起了自己的剑——还是宿弥送给她的。


“逢嫣,动手之前我能听一听……宿弥的理由吗?”


非要她亲手杀周临言的理由。


如果阁主不是宿弥,她会怀疑阁主只是为了日后推出她承担罪名;但,因为是宿弥,所以她不会以这种心思揣测他。


算起来,她之所以能活得好好的,得多亏了宿弥。


那个人是宿弥啊,对她有再造之恩、与绝境中予她新生的宿弥。


逢嫣丝毫不屑于掩饰她的恨意,望向沈晴微的眼睛就像是刀子一样:“理由?影雪,你真的是……”


“周临言到底怎么蛊惑你了,你当真要色令智昏、一错再错?”


此时“祸水”周临言也直勾勾地看着她,就像……等待骨头的狗。


沈晴微一时间语塞——她真的不喜欢周临言啊!


“影雪,如果你还有良心的话,就别再执迷不悟了!难道非要等所有在意你、关心你的人对你失望、因你而遭祸,你才甘心吗?


“云然死不瞑目,你难道要心安理得地再重蹈覆辙、连累阁主吗?”


在意她的人因为她而遭遇祸端、死不瞑目、重蹈覆辙……


沈晴微的脑子里嗡嗡嗡叫个不停。


故人平日的笑颜与死前的痛苦挣扎在她脑海里交织,就像是春夜里响彻的滚滚惊雷,伴随着鹧鸪催命般的啼鸣。


摇摇欲坠的心海四分五裂……


而她,是那个始作俑者。


逢嫣继续规劝:“你说周临言无辜?他真的无辜吗?你不要忘了,是谁害得阁主九死一生,险些命丧他乡?


“若你心里还有一份对阁主的敬重,当为他报仇雪恨。而不是用巧言令色那套来对付真正关心你的人。”


沈晴微如梦初醒般后知后觉,是啊,周临言怎么会无辜?


鼎松山的伏兵不正是他的手笔?那个险些让她和宿弥命丧黄泉的人,不正是他周临言?


他不无辜。


那一刻,她觉得自己可笑极了。


当初宿弥和自己差点因为周临言而死,她却自以为是地同情他。像个笑话。


“唰——”


手上的剑已经从剑鞘中脱身,寒光四射,剑格上的“如愿”二字尤为刺眼,略显讽刺。


下一刻,这把剑已经直直地架在周临言的脖颈上。


再加重一点力道,就要见血了。


周临言也不躲,甚至故意往前倾了倾。沈晴微还没来得及往后退,周临言脖颈上的血珠子已经沾在剑上了。


他以此逼迫她与他对视:“影雪,你动手吧,我不会怪你的。”


会失望,会难过,但至于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