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六章 伤药

祁韫泽踏入院门时,檐下的灯笼被夜风吹得摇晃,在他疲惫的面容上投下斑驳光影。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官袍袖口沾着墨渍,显然这几日都在案牍劳形。

“大人回来了!”秀山从廊下快步迎上,压低声音道,“夫人让小的转交一样东西。”

祁韫泽脚步一顿,眼底闪过一丝复杂。

他接过那方锦帕包裹的物件,指尖触及冰凉玉佩时,瞳孔骤然紧缩——龙纹白玉上那个‘停’字,在月色下泛着幽光。

“她这几日如何?”他嗓音沙哑。

秀山垂首:“夫人伤口结了痂,只是夜夜点灯到三更,像是在等大人。”

祁韫泽攥紧玉佩,骨节发白。

突然转身朝东院走去,玄色官袍掠过石阶,惊起几片落叶。

因着上回偷偷放柳霜序出去的事情,笼玉得了高婆子好大的训斥,如今都不能贴身伺候柳霜序,只能暂时在外头伺候。

她正在廊下守夜,突然听到有人进院子的声音,立马站了起来。

等看清来人是谁的时候,她明显松了口气,道:“大人回来了,夫人已经睡下了,您可要进去?”

“听闻夫人这两日到三更才能睡着?”祁韫泽隔着窗子看了一眼,见柳霜序的眉头皱成了一团,心里便十分不是滋味。

笼玉应到:“是,夫人担心大人,总是睡不踏实,今儿白日熬得久了些,这才睡得晚了……”

祁韫泽并没有急着开口说话,而是隔着窗子欣赏柳霜序的睡颜。

半晌,笼玉开口:“大人要是想进去……”

“你同我来。”祁韫泽直接打断了她的话,走在了她的前头。

笼玉唯恐他要怪罪自己偷偷放柳霜序出府的事情,双腿一软,险些没有跟上。

书房里,烛火摇曳,祁韫泽端坐在案前,指尖轻叩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

笼玉跪在地上,额头抵着冰冷的地砖,大气都不敢出。

“夫人去见苏暗停,私自出府的事情是你安排的?”祁韫泽声音冷冽,听不出喜怒。

笼玉浑身一颤,连忙道:“回大人,是夫人执意要去的,奴婢拦不住啊!夫人说事关柳大人和柳公子的性命,奴婢实在不敢阻拦……况且,夫人在家里已经闷了很长时日了,也该出去散散心了……”

“你倒是惯会为了她着想。”祁韫泽眸光微沉,指尖的力道加重了几分,“难道你忘了他和夫人曾经有过婚约?”

笼玉被吓得脸色煞白,连忙开口:“奴婢没忘,可那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夫人对程公子根本就没有感情,还请大人莫要误会才好。”

祁韫泽凝视着笼玉,眸中翻涌的情绪令人捉摸不透。

半晌,他问道:“那你可知夫人与他出去会面,都说了什么?”

笼玉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声音发颤:“回大人,夫人只说三皇子手中有能救柳老爷的证据,具体说了什么,奴婢实在不……”

祁韫泽眸光一沉,指尖的玉佩在烛火下泛着冷光。

他忽然起身,衣袍带起的风扑灭了最近的一盏烛火,书房顿时暗了几分。

“今次的事情我可以既往不咎——”他的话还没来得及让笼玉松口气,便又听到了他阴沉的声音,“日后夫人的一举一动,你都要来禀报我,不然我能够让你留在夫人身边,自然也能够让你离开夫人。”

笼玉不禁打了个冷颤,只得立刻应下。

她正准备退下去,便又听到了祁韫泽的声音。

“等等。”祁韫泽从袖中取出一个青瓷小瓶,“这是玉容膏,对伤口愈合有奇效。”

笼玉双手接过,瓷瓶冰凉的温度让她心头一颤。

这药膏她认得,是上月西域进贡的珍品,统共不过三瓶,陛下赐了两瓶给最得宠的贵妃,剩下一瓶给了祁大人。

“大人不亲自……”

“不必。”祁韫泽打断她,目光落在窗外那轮孤月上,“就说……是宫里赏的。”

笼玉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却还是立刻退下去了。

等人一走,祁韫泽看向暗处的秀山,道:“秀山,在夫人身边安插几个暗卫,时刻保护她的安危。”

“小的明白。”

——

笼玉捧着那瓶玉容膏回到东院时,檐下的灯笼已经熄了一半。

她轻手轻脚地推开房门,却见柳霜序已经坐起身来,一双杏眼在昏黄的烛光下格外清亮。

“夫人怎么醒了?”她慌忙将药瓶藏在袖中。

柳霜序拢了拢散落的青丝,露出一截纤细的手腕,上面赫然一道尚未痊愈的伤痕。

“听见脚步声,以为是……”她的话戛然而止,目光落在笼玉微微发抖的手指上,“祁大人回来了?”

笼玉扑通一声跪下,将玉容膏举过头顶:“大人赐了药,说是……宫里赏的。”

柳霜序接过瓷瓶,指尖在冰凉的釉面上摩挲。

忽然,她轻笑一声,笑声里带着几分苦涩:“他连亲自给我都不愿了?”

她先前的确是误会了祁韫泽,如今既然知道了他对自己和柳家的那些行为,心里自然只剩了感动,只希望能够弥补自己先前的过失,却不想,祁韫泽却不肯接纳——

更别说,自己前几日擅自出府,饶是祁韫泽没有说什么,肯定也是心生芥蒂。

“夫人别多想,大人他……”笼玉似是看出了她心中所想,急得眼眶发红,“大人还问了夫人的伤势,很是挂念。”

柳霜序没有答话,只是轻轻旋开瓶盖。

一股清冽的药香顿时弥漫开来,带着西域雪莲特有的冷冽气息。

她蘸了一点药膏,正要涂抹,忽然动作一顿——瓶底刻着一个极小的‘韫’字,在烛光下若隐若现。

这不是宫里的赏赐,而是祁韫泽的私藏。

他心里还是惦记自己的。

“笼玉。”柳霜序的声音忽然轻柔下来,“大人可还说了什么?”

笼玉咬了咬唇,想起祁韫泽的警告,只得低声道:“没有了。”

柳霜序的指尖微微一颤,药膏在伤口上化开,凉丝丝的触感让她突然想起了从前的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