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灵复苏陈唐捐

第210章 各方谋算

地道内的煤油灯"啪"地爆了个灯花,将四人影子投在斑驳的砖墙上。王永年用磨刀石磨着刀,突然抬头:"向秀才,依你看,现在有几成把握让他们兄弟彻底撕破脸?"

向宁将手中的炭条点在舆图上韩甲别院的位置,煤油灯的火光映着他沉静的面容。

"五成吧!"

他的指尖沿着粮仓到琵琶巷的路线划过,声音平稳而冷静:

"其一,韩甲性情刚烈,最恨被人摆布。" 炭条在图上留下一道深痕,"今日这把火烧了他的私宅,又恰恰是在凶甲带兵出城时发生——他绝不会相信这是巧合。"

王永年皱眉:"但周严完全可以推说是我们纵火..."

"韩甲不会信。" 向宁摇头,"他本就怀疑周严偏袒韩乙。如今凶甲不在城中,他的宅子就被烧了?这太像有人在调虎离山。"

他指向图上银鳞卫的巡逻路线:

"其二,凶甲匆忙回城,却没能抓住我们。" 向宁眼中闪过一丝锐光,"韩甲现在一定在怀疑,是不是有人故意误导凶甲,让他扑了个空。"

小九忍不住问:"可周严为何反而要称病躲起来?"

向宁的炭条在周府位置轻轻画了个圈:

"我还没想到,不过这恰恰形成了韩甲怀疑他的第三点理由——周严称病不出,反而坐实了韩甲的猜测。" 他声音低沉,"无论周严真病假病,在韩甲眼里,这都是心虚的表现。"

煤油灯的火光忽明忽暗,映着向宁沉思的侧脸。

"所以我认为有五成可能,在于韩甲必会报复——" 他抬眼看着众人,"只是我们还不知道,他会先对周严出手,还是直接对付韩乙。"

"三成。"孙先突然打断,手中鸣镝箭的尾羽被捏得粉碎,"周严一躲,这局就废了一半。"

众人目光骤凝。

向宁眯起眼:"怎么说?"

孙先抓起一把炭灰洒在图上韩乙宅院位置:"韩乙就是个绣花枕头,往日敢跟韩甲叫板,全因周严在背后支招。"他冷笑,"现在老狐狸称病不出,单凭韩乙?怕是连临江侯的书房门槛都不敢迈!"

小九突然"啊"了一声:"所以周严是故意躲开?就等着看韩乙独自出丑?"

"不止。"王永年突然用木棍戳向周府位置,"侯爷若真要强令某位公子上京,周严不在场——"

"事后就能推说不知情!"向宁瞳孔骤缩,"好个金蝉脱壳...那我们这把火..."

孙先突然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牙齿:"倒也不算白烧。"

煤油灯的火光在孙先粗糙的面容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他摩挲着手中几粒从粮车沿途捡来的麦粒,突然冷笑一声。

“向秀才,你说五成,是算漏了官场上的‘规矩’。”

他手指一搓,麦粒簌簌落在舆图上,沿着运河码头的方向散成一条细线。

“其一,赃粮不藏本地。” 孙先的独眼闪着精光,“周严在临江侯府二十年,比谁都清楚——偷侯府的粮,若还在寿州城内周转,那就是找死。所以粮车往运河去,必是要运出城。”

王永年点头:“可这与周严躲起来有何关系?”

孙先的指节重重敲在码头位置:

“其二,交割要趁乱。” 他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你们真当周严是怕了韩甲?错了!他是算准了时机——凶甲被调出城搜捕我们,粮仓大火吸引全城注意,韩甲兄弟忙着互相撕咬……这时候若有一支‘商队’悄悄离港,谁会察觉?”

向宁若有所思:“你是说,周严消失不是为了躲,而是为了……”

“亲自押货!” 孙先压低声音,“什么‘称病静养’?我敢赌一颗脑袋,他现在要么在码头,要么——”

他的匕首突然钉在舆图边缘的许州方位。

“其三,可是什么样的买卖,他绝不能假手于人?除非买主不是普通人。” 孙先的指尖沿着运河一路划向许州,“能让周严亲自出马的,只有许州一方。什么金银财宝值得他冒这么大险?除非……”

煤油灯的火苗突然蹿高,将众人紧缩的瞳孔照得清清楚楚。

“也是军械,也是承诺,甚至是许州大军压境时的里应外合!”

地道里一片死寂,只听得见灯芯燃烧的噼啪声。向宁缓缓抬头,眼中已是一片清明:“所以你说三成胜算……”

孙先抓起一把麦粒,任由它们从指缝漏下:“因为周严要的根本不是兄弟相争,而是——”

他忽然收拢五指,麦粒在掌中发出细碎的摩擦声,"整个临江侯府。"

煤油灯的火光将他的影子投在砖墙上,随着他的话语微微晃动:

"兴许是火候未到。" 孙先的双眼炯炯有神地盯着跳动的火苗,"假如许州的军队还没到寿州城外,周严怎会让韩甲和韩乙现在就拼个你死我活?让胜者在临江侯的支持下,有充足时间控制寿州?" 他冷笑一声,"真闹大了,临江侯一怒之下把两个儿子都关起来,他周严还怎么渔翁得利?"

小九忍不住插嘴:"还是说不通,他为何故意要躲?他完全可以安排亲信拿着他的信物去见许州的信使。"

孙先抓起一块炭,在周府位置画了个圈,又在韩乙住处打了个叉:

"这才是高明之处。" 他的声音像砂纸般粗粝,"周严不在场跳出寿州城这个是非之地,韩乙被韩甲逼到绝路却无人撑腰——这口怨气会越积越深。" 炭块"啪"地折断,"等他带着许州大军压境时,这份积怨才会爆发得不死不休。"

王永年突然明白过来:"所以粮仓这把火..."

"只是开胃菜。" 孙先的独眼闪着精光,"周严要韩甲怀疑,要韩乙憋屈,但绝不会让他们现在就动手。" 他指向运河方向,"等那些粮食交给许州,等到军队就位..."

向宁突然接话:"那时周严才会推波助澜,让兄弟俩彻底反目。"

煤油灯"啪"地爆了个灯花,孙先的脸在明暗交错中显得格外阴沉:

"所以我说三成——" 他抓起水囊灌了一口,"因为我们看到的这场火,不过是周严棋局的第一步。"

秦三娘突然浅浅地笑了:"小娃娃们总算想明白了?周严称病是假,趁乱通敌是真。韩乙那个草包,怕是被自己亲舅舅当枪使了还不自知。"

地道里的空气突然变得粘稠起来。向宁盯着自己沾满黑炭的指尖,终于缓缓点头:"确实只有三成..."

"因为周严根本不在乎韩家兄弟怎么斗。"孙先的匕首"夺"地钉在许州位置上,"他真正要的,是借这场乱局完成和许州的交易。等韩甲反应过来——"

"临江侯府怕是已经易主了。"王永年幽幽地补完了后半句。

煤油灯突然"啪"地爆了个灯花,将众人凝重的面容映在斑驳的砖墙上。五成与三成的差距,此刻在跳动的火光中显露无遗——他们算计的是兄弟阋墙,而周严谋划的,却是改天换日。

孙先抓起一把麦粒,在指间缓慢摩挲着,粗糙的指腹感受着谷粒的棱角。

"周严要拖时间?" 向宁指尖轻叩案几,"那我们就让他拖不成。"

秦三娘阴恻恻一笑,抛来一卷丝绢。

"周严在寿州经营二十年,暗桩可不止粮仓一处。" 她指甲划过几个关键名字:

醉仙楼账房,负责传递许州密信的中转。

琵琶巷更夫,负责监视韩甲外宅的耳目。

银鳞卫马厩杂役,负责银鳞卫坐骑的钉掌。

小九倒吸一口凉气:"连凶甲身边都..."

"重点在这里。" 秦三娘指着那个名字,然后拍出一张泛黄的卖身契,"周严养在榆钱巷的外室,每旬第三日必去——明日恰是十三。每月十三见的人根本不是姘头,而是消失出城了。" 契约右下角盖着许州军需官的私印。

向宁抓起炭条在白鹭湾画了个血红的叉:"传信给雷宇,让他在白鹭湾等着收粮。"又突然顿住,"但周嬛那边..."

"放心。"秦三娘掀开地窖里的一个衣箱,露出整套临江侯府婢女的服饰,"我亲自去给侯夫人送个信——就说她兄长要用许州的兵夺她儿子的爵位。"

煤油灯的火光在四人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向宁将秦三娘提供的暗桩名单在桌面上摊开,指尖点在其中几个关键名字上。

"周严想要时间?那我们就让他的计划提前暴露。"

他抬头环视众人,声音低沉而清晰:

"第一步——让韩甲偶然发现韩乙与许州的联系。"

由向宁模仿伪造一份"韩乙亲笔"的密信,内容提及与许州军需官的密会时间。

信纸选用韩乙书房特有的云纹笺,小九“交“由琵琶巷更夫并"意外"被银鳞卫抓住,确保被交到韩甲手上。

"第二步——让凶甲亲眼见证许州来人与周严的交易。"

王永年伪装成码头苦力,在运河沿岸散布"许州商队异常"的流言。重点提及"商船吃水过深,却只报运茶叶",确保流言传入凶甲亲信耳中,让凶甲亲自去白鹭湾查看。

"第三步——逼临江侯不得不查。"

孙先亲自在侯府外围散布消息,让韩起的暗探"偶然"听闻:

"韩乙近日频繁密会周严"

"许州驻军异常调动"

"周严称病期间,曾有人见其趁夜乘船离开了寿州城"

"记住——" 向宁的指尖轻轻敲击桌面,"我们不给结论,只递线索。让韩甲去查,让凶甲去证,最后让临江侯自己看清——他的儿子和外戚,正在引狼入室。"

烛火被纱罩笼住,只映亮半张檀木案几。韩甲将一枚染血的银鳞卫腰牌掷在桌上,"啪"的一声闷响。

"傍晚在琵琶巷捡到的。"他指尖点着腰牌上被刻意磨损的"甲"字,"我的人刚查到,这牌子是上月补给时遗失的——现在却出现在我外宅的火场里!"

凶甲的银鳞面具下传来粗重的呼吸声。他拾起腰牌,指腹摩挲过边缘的刮痕:"伪造的。"突然翻过牌面,"但银鳞的淬火纹做不得假——这确实是银鳞卫的制式。"

窗外传来三声鹧鸪叫。

亲卫低头捧进一只印着“临江“的粮袋:"大公子,码头细作在商船底舱发现的。"

"果然!"韩甲一拳砸在案上,"东仓那场火就是障眼法!周严和韩乙真正目的是要偷偷把粮食运走"

"报!"又一名亲卫急趋而入,"醉仙楼眼线截获这个。"

展开的云纹笺上,赫然是韩乙"亲笔":

『许州知州的密使已至白鹭湾,明夜子时以三盏红灯为号——乙』

寅时的梆子声穿透窗纸,韩甲突然在舆图上画出一条直线:"今日父亲召集会议时,你带银鳞卫做三件事——"

凶甲的银鳞面具在烛火下泛着寒光,他盯着那封密信,突然沉声道:"大公子,此事不可贸然行动。"

韩甲眉头一皱:"什么意思?证据确凿,父亲面前,我定要——"

"证据可以伪造。"凶甲打断他,手指点在那枚腰牌上,"这牌子虽是银鳞卫制式,但磨损处太新,像是近日才刻意做旧的。"他又指向粮袋,"东仓的粮袋,谁都能弄到。至于这封信..."

他忽然将信纸凑近烛火,云纹笺在高温下却没有显出临江侯府的暗纹。

韩甲瞳孔骤缩:"这是...簪月的手笔?"

凶甲点头:"有人想借我们的手对付周严和韩乙。"

窗外夜风骤起,吹得烛火摇曳不定。韩甲沉默片刻,突然冷笑:"那又如何?周严勾结许州是事实,粮仓失火也是事实。"

他猛地展开一张军事舆图,指尖重重戳在白鹭湾位置:"你带水师去白鹭湾,但不必大张旗鼓。"

凶甲面具下的目光一闪:"大公子的意思是..."

他一把抓起那枚伪造的腰牌:"这些证据照样呈给父亲看。周严不是想躲吗?我就逼他现身!"

凶甲沉默片刻,忽然单膝跪地:"末将明白。"

韩甲满意地点头,又补充道:"记住,若真截获许州密使..."

"当场拿下,留活口。"凶甲的声音透过面具传来,冰冷而坚定,"末将会让他亲口在侯爷面前,指认周严。"

烛火"啪"地爆了个灯花,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如同两只蓄势待发的猛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