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

梅久不知道傅砚辞方才听没听到两个人的对话。

不过看他脚步没停的样子,不像是听到。

傅砚辞的身影很快消失不见。

陆叙身子不动,声音却传来了:“常亮就有痔疮,他那个人嘴还贱,不忌口,那血流的……”

“当初侍卫营里还有个小兄弟,皮眼周围长了包,他也是个狠的,自己挤,自己切。谁曾想挤了一侧,第二天另外一侧又长,然后再切……他身上发热也不说,自己硬挺着,挺了好几天,后来常亮实在看不下去叫了军医——”

梅久问道:“后来呢”

"人没了。"

梅久很是吃惊,“什么病这么吓人?”

“军医说得的是什么……我想想,哦,叫什么……坏死性筋膜炎。对,就是这个病。唉~但凡早点发现,可能都不至于死……”

“那小兄弟是个苦命的,无父无母,大哥大嫂给养大的,本来考中了秀才,要回报大哥大嫂了,谁曾想征兵让他大哥去,他大嫂怀了孕,眼看着要临盆……他是自愿来的,死的时候才十六,跟常亮二弟一边大。

打那以后,常亮就老实了,东西也不乱吃了。你也得注意,别以为痔疮没多大事。听到没?”

梅久点了点头,“你跟常亮真是,相爱相杀。”

“他那个人贱皮子,不骂他难受,不过心眼儿是好的,是个顶天立地的爷们儿,

他经常捉弄那小兄弟,那小兄弟性子憨厚,从来不跟他生气,时间长了还真处出来感情了,前一日常亮才捉了蛇放了他被窝,第二日冲锋得胜,常亮转身时候,一个敌军诈尸放了冷箭——

那个小兄弟将常亮给扑倒了,救了他一命。这样懂事的娃,怎么不惹人疼。”

“常亮如今的军饷,得了就发一半给那小兄弟的哥嫂……”

“常亮还挺仗义。”

陆叙道:“咱们营的人,不是吹,虽说长得都漂亮了点,可骨子里都是硬汉子。”

“就说小林子。”

梅久:“林怀远啊?”

“对,就是那个老末,来的时候也不声不响,前锋营吧,一个莽汉撞了他,当众奚落了他,要跟他比试。”

“一个瘦弱的跟小鸡子似得,一个胳膊比咱们大腿都粗,比武哪里能胜?咱们营的人也憋着一口气。”

梅久想到和善的林怀远,有些好奇,“后来他怎么赢的?”

“你怎么知道赢了?”陆叙有些纳闷。

梅久笑:“要是输惨了,你会说?”

“嘿,小九还挺聪明。没错,小林子跟他比射箭。”

射箭赢也有难度啊。

古代的弓,梅久之前在黑市看到过,她能拉起的是小孩子的幼儿弓。

真正的军弓,重量很沉,拉不起来。

“百步之遥,他当然不及那莽汉,他只在三步以内,拿了野果子,沙果放在了头上,让莽汉先射。”

“等到他射的时候,他蒙了眼睛……哈哈哈哈,那人看起来魁梧,却是个孬种,轮到自己顶沙果的时候,吓得尿了裤子……”

梅久不由得跟着笑了出来。

这几个伙伴,个顶个的有趣。

她此时心情难得有些好。

因为她知道她没有痔疮,此时小腹丝拉拉地疼,明显是来姨妈的症状。

来葵水,证明她没怀孕,对她来说是好消息。

暂时不用发愁避孕了。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此时天色黑了下来。

也起了风,尽管周围有营帐,可风呼呼地吹,将风绳刮得呼呼响,沙子直往脸上扑。

钢枪是纯钢,金属导热导冷特别快。低温的时候,摸上去好像摸一块冰。

梅久感觉尽管有盔甲,也被打透了。

后知后觉,陆叙跟她说话,其实也是转移注意力,使得时间不是那么难捱。

这些人,各有各的悲苦,各有各的秘密,外表个顶个的女气,心肠却个顶个的热气。

梅久外面虽冷,心里却是热乎乎的。

野外星空低垂,月明星稀,亮起的星星异常闪耀。

梅久忽然想到了王维的诗,随口念到:“桂魄初生秋露微,轻罗已薄未更衣,银筝夜久殷勤弄,心怯空房不忍归。”

她本是忽然想到随口一说,说完了觉得哪里不对。

“哎呀,看不出来,小九挺有才啊。”陆叙感慨道:“月亮初升秋露稀微,罗衣没换漫漫长夜独守空房……你想家里的媳妇了?”

“将军——”脚步声响起,却是岳霖揉了揉眼睛喊道。

梅久和陆叙赶忙闭了嘴。

傅砚辞面色平静地从一侧走了过来,也不知道他何时过来的,又听了多久。

两个人再次挺直行礼,声如洪钟:“见过将军。”

傅砚辞掏了掏耳朵,无奈道:“大晚上的,出来进去的,喊什么喊。生怕敌人摸不到我在哪,要不要给你们再支个锣。”

陆叙:大将军果然是大将军,说得有道理!

梅久则是默默地翻了个白眼儿。

傅砚辞说完,掀开帘子进了帐篷,岳霖过来问梅久:“小傅,冷不冷,要不要我替你?”

梅久一时真心感动,她本以为岳霖之前说的客气话。

谁曾想他真的是要替她。

不过梅久还是摇头:“多谢头儿好意,我能行。”

话音落地,打了个大喷嚏。

墨风从远处过来,看了岳霖一眼:“你很闲?”

岳霖:……

他是忐忑地睡不着。

墨风:“方才大将军的贴身玉佩掉了,陆叙你去找找。在西北角树林那丢的。”

陆叙立刻应是!

随即想到了站岗,看向岳霖——

岳霖摆手:“去吧。”

陆叙走远了,岳霖刚要跟梅久寒暄两句,墨风嫌弃道:“你还杵在这里干嘛?”

岳霖只能也告退了。

等两个人都走了,墨风掀开了帘子,“进去吧,将军等你多时了。”

梅久一时没动,“这、这不好吧?”

账外传来傅砚辞淡漠的声音:“我还没到需要你保护的地步,进来。”

梅久只能硬着头皮进了帐。

外面大风呼号,帐内十分暖和,骤然变暖,梅久再次狠狠地打了个喷嚏。

——阿嚏!

傅砚辞过来将她头盔摘下,示意她去里房。

将军大帐,因为要议事开会,布置沙盘,所以比旁的帐篷要大,外面有个小榻供白日里临时打盹用的。

旁边还有净房和里房,里房有木架床,中间燃着火盆。

看起来温暖又舒适。

“去洗洗,然后睡了吧。”傅砚辞仰头摁了摁脖颈吩咐道:“省得埋怨我让你独守空房。”

梅久:……

他果然还是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