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2章 龙威

自最初造物主陨落，宇宙大爆炸以来，不知多少能够称之为伟大存在的生命于永无止境的纷争中陨落。

祂们有的代表了一方秩序，有的是救赎与拯救的象征，有的则代表了世界最黑暗、痛苦的一面。

但在以宇宙为尺度发生的永恒戏剧里，祂们的死亡不值一提。

“上帝”和“福生玄黄天尊”的斗争大概是宇宙诞生后第四十六个亿年里，最值得被铭记的大事。

两位支柱的博弈摧毁了微不足道的文明，这没什么，但祂们相继沉睡造成的后果，却直接动摇了宇宙本就摇摇欲坠的秩序。

阴阳的平衡被打破，宇宙中有头有脸的旧日齐聚一堂，这样难得的场面造成的聚合效应是不可磨灭的。

或许直到祂们归来，上次最初复苏留下的涟漪，依然能给宇宙造成深刻的伤害。

而下一次，没有谁，任何存在也不能笃定会发生什么。

是毁灭，还是虚惊一场，谁也不清楚。

即使是祂们，也不敢拿所有自由意志的前途去做一场前所未有的赌博。

“上帝”和祂的兄弟都看到了这一点。

其实“上帝”已经来到了胜利奖台之上，和祂的兄弟一样。

尽管“混沌海”一系的唯一性仍有两份流落在不远的外界，可象征光与暗，对应思想的三大基石已然存在，只需一个念头，祂的完全复苏便可像任何磐石般坚固的物理法则一样生效。

只是，在那之后呢？

接近全盛的祂，和祂仓促复活的兄弟再战上一场？

还是祈祷不存在的和平能够降临？

这是连“上帝”都不敢面对的问题。

全知全能自诩造物主的最强大者不得不做出妥协。

祂屹立于命运长河之上，俯瞰这连祂都能左右的神奇之物。

通过祂无上的权，利用祂无与伦比的智慧和对知识的理解，现在有三条粗略的命运支流摆在祂面前。

如若一意孤行，祂将面对祂最不愿面对的。

如若原地踟蹰，祂或许能够窥见汹涌波涛中隐藏的一线生机，而不确定性堆叠的浪花，又可能随时将祂淹没，把祂带到那幽暗无底的深渊，给祂开一个恶劣的玩笑。

后退一步呢？

祂现在正走在这样一条道路上。

祂让渡了权，将王冠暂时交给祂看重的冠军，许诺一个凡人有限的自由，让跋扈的窃贼代替祂做出决断。

在旁观了这些小小生灵万年来断断续续的纷争史后，祂竟也生出了些许不切实际的软弱。

祂开始萌生去做一个真正观众的兴趣。

这不会对祂有什么影响。

祂是不变的，祂是恒久的，祂是这方不大不小的世界不可缺失的基石。

除了那孕育祂的，没什么能颠覆祂，取代祂。

祂只会沉寂，可那在祂四十六亿年的生命里，甚至比不过一次慵懒使然的小憩。

一万年，两万年，十万年又如何，和祂的生命相比，连一次呼吸、一次心跳都不如。

更何况，祂还发现了更多。

祂在两个窃贼引发的一系列骚乱中，找到了祂梦中无数次畅想的，那能为祂打开未来之门的钥匙。

如此看来，未来明朗。

只是，还有一个隐患在困扰着祂。

祂的兄弟，那不安分的死敌。

作为杀死了另一个受诅咒者的凶手，“福生玄黄天尊”必然也找到了通往那条道路的方向。

这是一场卑鄙的盗窃。

篡变者不过借着受诅咒者的眼，瞥见了祂灵感迸发的刹那，什么也不用付出，就让宇宙中最宝贵的真理来到了自己的脚下。

祂只需动动手指，就能否定“上帝”所有的努力。

凭什么？

为什么？

诸如此类包含愤怒的质问，已经在“上帝”的脑海中不知重复多少遍了。

从“上帝”学会放下那一刻开始，祂就愈发人性化，容易被低等且脆弱的情绪所左右。

这是必要的牺牲。

“福生玄黄天尊”在这个时间点，力量上比祂选中的代行更盛，这是短时间内无法弥补的劣势。

但好的一点是：虽然“福生玄黄天尊”认识到了，摆脱权柄和象征决定的，以本能为主的意识，发扬自我意识对实现自由意志向真实自由跳跃的重要性，可胆小、多疑的祂还是被本能束缚，舍不得放下哪怕一分一毫的主动。

祂是留下了受诅咒者的人格和破碎灵魂，祂的自我却先一步俘获了。

即使祂用受诅咒者的残渣制作一副完美的面具，那上面沉淀的岁月和趋向，也不足以帮祂对抗最初留下的烙印。

祂可悲的、可憎的兄弟，终究棋差一招。

无人问津的星界，“上帝”行走在平分“海水”之上。

征服了动乱与灾祸，凌驾于黑暗本质之上的万军之主，以随性的步伐，穿越浩瀚。

真神神国坚硬的外壳对祂毫无作用，这些和最初屏障勉强结成一体，困扰了祂那些环伺在外的兄弟姐妹们千年之久的高墙，在祂脚下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

祂看着氤氲对祂俯首，闪电和风暴还没接触到祂，就和书架组成的树海退至了远远。

生活在这里的灵性自发的膜拜祂的身影，没有谁胆敢反抗。

一路畅通无阻，“上帝”已经能够看到一座满是焦痕的废墟后死战的两头巨兽了。

深蓝近黑的怪物发出阵阵咆哮，难以分辨来源的畸形口器里酝酿着十数种磅礴能量，这怪物驱动着越来越难以操纵的雷霆，不断向高空中盘旋的无鳞白龙发起进攻，全然不顾自己濒临失控。

一个值得称赞的战士，一个武力强悍的莽夫，一个自欺欺人的赎罪者。

震耳欲聋的爆炸之外，“上帝”认真观看了片刻。

实际上，祂很想看看这两头巨兽的结局。

虽说祂已经看到了，除此之外还看到了祂们的过去，乃至内心最深处埋藏的秘密。

但时间，残酷的时间总是吝啬，这份被祂敌人所掌握的权柄总在和祂作对。时间不等人……“上帝”清了清嗓子，层层虚幻厚重的羽翼扬起，带动混沌海水凭空出现。

漆黑粘稠的液体依附在虚无，以奇快的速度直直向上攀登，一直到神国领域能维持存在的最高处，让浪头的阴影笼罩半个神国。

“够了。”

“上帝”的话语如同审判。

不！

这就是一场审判，而且是最高规格的。

轰然崩碎的海浪伴随着空间结构的悲鸣重重下落，平等压毁了表面浸染黄铜的书海与风暴和海洋的天堂。

两头体型轻松胜过山岳的巨兽仓促应付着对祂们致命的海水，两种截然不同的权柄所爆发的力量，在一望无际的虚无之黑中同时炸开，又被海水轻易吸收，诡异的达成了某种无法解释的平衡。

皮肤光滑柔软的龙族畸形儿仿佛死去了，几经强化的身躯不断下沉，只留半截修长的脖颈和头颅暴露在海面之上，死鱼般徒劳呼吸。

“我说够了。”

“上帝”目视着不屈挣扎的海怪再次重复。

天空、海洋、自然超然表达的灾祸，都在这同一时刻背叛了物质的君王。

海怪丑陋的脑袋上涂满了因愤怒导致的酱紫色，祂的视线滚烫有力，可这不能伤害始作俑者一分一毫。

哪怕撼动也不被允许。

力量在向它们真正的主人跪倒。

“你的主正遭受危机，祂陷入了一场恶战。”

勉力挣扎的海怪像是被按下了静止键，陡然停止了动作。

“很好。”

“上帝”满意地颔首。

这两个劣质品已经认识到祂的身份了，这省去了祂很多力气。

“你们应该从祂口中听说，或者从别的渠道知道了我和祂之间发生的事，那都是真的。”

说着，“上帝”从怀中掏出了两份物品。

一份是祂另外一个不听话的兄弟，数据模拟的混沌气息填补了金色神灯残破的外壳，使即将报废的监牢依然能履行职责。

另一份则是一块不起眼的灰扑扑石板，仅从视觉上看，和前者根本无法相提并论，不过这才是重点。

一手叩在金色神灯顶端，储存知识的数据在“上帝”掌握的另一件叫做“次王座者”，也是现在支持祂自由行走的物品帮助下，流畅转化为纯粹的扭曲与平衡的威能。

模拟的“混沌之子”的力量，平滑连接了“上帝”和亵渎石板，并放大了两者在对“混沌海”影响力上的权重。

“我需要你们。”

海面之上的天使已不再是天使，梅塔特隆也不再是所谓的“小耶和华”。

真正的“上帝”，在秩序阴影的庇护下，自契约强制性中逃脱，降临于此。

“全知”与“暴君”不受控制的从“知识与智慧之神”和“风暴之主”体内析出，投入祂的身体。

星界一角，稚童随手涂鸦般潦草的橙红圆形霍然生动，滚滚炽热飞速膨胀，无情蒸发屏障上两个神国的同时，一道由纯粹光影缔造的伟岸身影拔地而起。

祂高过星界之高，祂的重量远超一墙之隔的“超星主宰”，祂投去视线，就令灵界吱呀呀颤抖尖啸不止。

“我来，非为太平；

我来，非辨亲疏；

我来，乃使此刀兵不止。”

洪亮威严之音贯彻屏障内外，光辉虚影出现的瞬间，灵界封锁内的“福生玄黄天尊”已有反制。

但“上帝”比祂更快，五海人烟罕至的中心，一处处深渊海床隆隆作响，黑色粘稠的物质喷涌而出。

这些沉重海水的出现，使同时迸发的岩浆都沦为了衬托。

往日令人类谈之色变的天灾，在真正毁灭象征面前微不足道。

在“上帝”的引导下，七道冲天水柱并未在现实世界扩散，污染真正的海水。

来自混沌海的波涛击穿了灵界和现实的界限，轻松进入到了它们少有涉足的空间，沿着天之主来时的路径一路奔腾，径直撞上了“福生玄黄天尊”展开的封印，撕开了无数重叠的概念门扉。

“你要毁了这里吗！”

直到此刻，“福生玄黄天尊”已经看不懂祂的长兄到底想干什么了。

难道所谓的契约和许诺都是陷阱，是为了引诱祂陷身而随口扯出的谎言？

眼看“混沌海”越来越近，整个灵界都将被这份源质填满，“福生玄黄天尊”没时间犹豫，当即召唤了藏匿在灵界至高处，层层历史迷雾守护的“源堡”。

祂精心雕琢的拟态忽地炸开，诡谲的白光烧毁了黑色长袍，容纳星辰的躯干、四肢胡乱揉成一体，朝着四个方向扩张变作四方。

待到天之主反应过来，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诡异的场景。

一个长着祂老友头颅的青黑色光门，正在全力对抗势不可挡的黑色浪潮。

这就是“源堡”的真实模样？

天之主把黑剑嵌入灵界空间，才勉强在两位旧日的全力碰撞下站稳脚跟。

祂能感受到“混沌海”真正的掌控权还在自己手上，“上帝”应该是利用了某种办法，取巧规避了契约，短暂复现了自己的全盛期。

不过令天之主疑惑的是，“上帝”没有“空想家”的支持，难道只凭“全知”，就能做到这一切吗？

祂对抗着内心深处的恐惧和求知的本能，呼吸愈发急促，数次想要移开锁定在青黑色光门上的视点，往自己的身后看去。

好在祂最终胜过了感性，没有让来之不易的机会从指缝中溜走。

祂深呼吸，全神贯注地审视起“福生玄黄天尊”的新形态。

一扇青黑色的光门，很好，祂听周说过，这扇伫立在“源堡”深处的造物才是支柱力量的真正来源。

但是……

天之主视线微微向上移动，瞳孔不受控制的颤动。

那现在顶在青黑色光门上，摆出狰狞可怖神情的头颅，虽然模糊了许多，却还是能看出来周明瑞的五官轮廓。

只是更为破碎，更为虚幻，更加的……灵动？

……

电光火石间，已完全适应战场环境的天之主松开了祂唯一的武器，面部根根白鳞长出，双目内金黄猛地收缩成针。

“心理医生”，“狂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