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俗烟火131

有些病是不适合留在单位的,像是严重的慢性疾病,或是传染性疾病。

于是,金禄就成了‘肺结核’!这是传染病。

单位一不能留他过集体生活,二不能开除他,三还得负担他的各项医疗费用报销。这种情况真就是只能叫回老家养病,发基本的工资,有粮食供应,看病的开销拿到单位报销。

有桐桐给做手脚,四爷又去请了JUN医院的专家,根本就没有找人疏通,这种事不留把柄最好。

做影像的都是没有太系统学过的,看到的结果就有点似是而非。像是结核,又有点不像。那怎么办呢?

结核传染嘛,有老谭的面子,还有金意的面子,再加上顾艇的来历,人家就说:“老金,咱按结核办吧!”为啥染上病的,老金也没瞒着。

不管怎么说,金意的哥哥真算是一条汉子,含糊的事,咱就按照最有利的方向办。

四爷投桃报李:“我听小意说了,家里的几个孩子都要下乡!您这样,叫孩子只管报名,剩下的我来办。”

“哟!老金,这可不好办。”

“谭家的几个孩子也都到了下乡的年龄了,还有我小舅子家的孩子……都是我家那口子的亲外甥,舍不得娃们受苦!只管叫孩子报名,等着接过就成。”

“感谢!感谢!”这可当真是没想到的安排。

老谭不在家,去学习班了,很难回来。几个孩子大了,暂时当不了兵,那就下乡。

前一天报名,第二天结果就下来了。特殊关照的有个名单,名单一对上,单拎出来往指定的地方发。

谭立华今年十八了,本来该今年高中毕业的,结果去年就没能上课,他愣是赖到了高中毕业,不走都不成了。

老二谭立国今年也都十六了,家里只能留一个孩子,老三谭立林留家里,这小子十四岁。

林宝书给孩子收拾东西,头上的头发大把的掉。老婆婆年岁大了,糊涂了,一遍又一遍的问她儿子去哪了,今儿说了明儿又得忘。她不停的追着问,林宝书想凶几句的,可想想……还是算了!当妈的见不到儿子,不知道儿子过啥日子,怎么能不记挂。

上面的通知下来了,谭立华把自行车一扔,拿着通知进来:“妈——妈——分到我姨妈的农场了。”

“啊?”林宝书一把拿过来,“你跟立国都分到你姨妈那边了?”

“嗯呢!”

林宝书把通知书贴在胸口,一下一下的拍着:“你姨夫办到了。”

谭立国从楼上跑下来:“分到姨妈那边了?”

“嗯!”分到了。

林宝书交代俩孩子:“别叫你姨妈和姨夫为难!该干活就好好干活……别住你姨妈家里,这样反倒没法好好照顾你们!别叫人知道你们的关系最好,大家不记恨你们,也才能背后照佛……”

明白!都懂。

“那就去你姥爷姥姥那边说一声,别叫操心!你们就在你姨妈眼皮底下,想你们了随时能去探亲,说见就见了。”

嗳!

结果林家的大表弟也被分到了那边的农场,报到的时间都是一样的。

把事情都办了,要带着金禄回去之前,桐桐才去了一趟林家。林宝墨被四爷想办法转到了机场工程上,机场的道路修建也是个新项目,项目是一边摸索一边修建,再加上现在都不忙着生产,几乎就不怎么干活。

而且,就在省城的近郊,骑上自行车一个小时就过去了。这次还是没能见到林宝墨,她来一趟是叫林河东安心的:“……您安心养着身体,孩子放到我身边,您还不放心?”

放心!放心。

这两年,林河东见老了,一说起来就掉眼泪:“……到了难处,还得靠你。”

“说这个干什么?”我的几个孩子在省城上学的时候,你们都有照看,在难处的时候你们也都尽力了,说这些就多余了。

她看后妈方娴:“孩子们的事,我都在心里搁着呢。立华年纪大些,都该到成家的年纪了。我听宝书提过,您急着叫立华成家,结婚了就不用下乡了。可这牵扯到孩子的一辈子!

我们那边是JUN事单位,今年下去,学个修车的手艺,明年冬季,从我们那边推荐入伍!三五年不提干都没关系,慢慢来……”

方娴心里一松:“我不操心了!交给你……我放心。”

你放心就行!你好好的,就能照看好林河东。子女不在身边,照顾不到的时候,老伴能靠得上,就是福气。

金禄特别惊讶,这个都能办到。

四爷说金禄:“不能临时抱佛脚!知道办事的人是谁吗?”

“不知道。”

“还记得刘百胜么?”

刘百胜?谁呀?好一会子,金禄想起来了:“……公社的老书JI。当年非常赏识我妈!”

“嗯!电影一上映,都觉得你妈扬眉吐气了!可你们没有去想,能慧眼识珠,提拔你妈的人……这也是人家升迁的资本。电影的影响越大,对他们来说,越是有好处。”

金禄若有所思:“……”

“当年收购站的陆胜利、邱斌,负责妇女工作的张腊梅……等等等等,都因此而得以简拔,你们是不是都忘了,这些都是咱们的人脉。”

金禄:“……”

“人走茶不能凉!交了新朋友,不能忘了旧朋友。相互走动走动,是坏事吗?”

金禄:“……”要照这么说,这边医院的领导帮了我,您又帮了人家,这不仅没消耗小意和姨夫的人情,反而是给小意和咱们攒下了天大的人情。

对!路就是这么走的。圆滑不是错,在正事大事上有坚持就行!用的好了,圆滑是推进器,这样的人就是能走的更远。

金禄:“……”这就是自家妈说的,多与人为善。因为好人永远是多数!为难了别人,他日必遭反噬,概莫如是。

等润叶偷摸的换了几十个鸡蛋,晚上来医院想看看的时候,才知道金禄回老家了。

“回老家?怎么走了?病好了?”

护士叹息:“就是没好,才被接回家了!肺结核,我们这正消毒着呢。”

肺结核?怎么就肺结核了呢?

“拍了片子,副院长诊断的。”

润叶就不信金禄是肺结核了,拍片子的地方就这一个,小意就是权威。整个科室的都是她的兵,这玩意想做手脚还不容易?

她心里一松:回去也好!回去了……开颜就有人照顾了。

要过年了,她请了假,说要回去探亲。把鸡蛋装到兮啡

箱子里,填充上报纸和木屑,然后捆好,拎着。

她没回娘家,农场的大门她也进不去了。只把脸都包裹上,把鸡蛋箱子放到门房,说了一声:“这是战友捎带给小意的,我还有急事,您帮着交给小意。”

门房换人了,不认识润叶,也没多想,战友看望小意和顾艇,这个冬天也不是第一次了。

等小如回来,门房喊着说叫捎带。

小如扫了一眼,看了看小海手里的东西,她就过去抱了:“小意的战友送的?没留下什么话?”

“没有!该是箱子里有信吧。”

应该是了。

箱子里没信,只有一张纸条,跟才学写字的孩子写的一样,一笔一划的,写着:鸡蛋仈拾叁个。

一看这字体就知道了,这是润叶的字。

开颜撒丫子就往出跑,问门房的人:“人是啥时候来的,啥时候走的?”

“两个小时之前来的,放下就走了……”

开颜就往火车站跑,这是个小站,只有两间平房,没有啥遮挡!她一眼就看到等火车的妈妈,可她又不敢喊,只一个劲‘嗳——嗳——嗳——’的叫着。

润叶回头,看见女儿站在不远处挥手。她戴着红色的毛线帽,帽子把耳朵都遮挡严实了。脖子上围着红色的围脖,缠了一圈,绑在后面,因为奔跑,在身侧垂着。

身上是厚厚的棉袄棉裤,外罩是军绿色的,是现在最流行的颜色。

手上戴着的毛线手套,鹅黄的,特别的鲜亮。

包括脚上的黑条绒棉鞋,都是崭新的。

爷爷奶奶把孩子照顾的真好,就是在自己身边,也不能每年都叫她穿新的。她是一点都没瘦,脸鼓囊囊的,别提多圆乎了。

这会子她招手,嘴里‘嗳嗳嗳’的叫着,她才要过去,远远的火车咔嚓咔嚓的过来了,车站的工作人员也都来站台了。

润叶轻轻的朝开颜摆摆手,叫她回去。

火车停下来了,润叶一步三回头的上了火车。小站只停两分钟,润叶才找了位置站好,火车就又动了。

她从窗户往出看,开颜从围栏翻进来,追着火车跑,不停的挥着手,一声又一声的喊着‘嗳——’

她急的想开窗,可窗户一个人推不起来。别人嫌冷,不配合她开窗。她挤过去,推开一条缝隙,朝外面喊:“回去吧!回去好好听话……”

可火车的声音哐当,风打着呼哨,遮挡了她的声音,吹散了她的声音。

孩子一声都没听见,追的直到跑不动了,弯下腰喘息着,捂着肚子蹲下缓解追赶的疲惫。此时,荒郊野外,没人了!开颜‘哇’的一声哭出来,撕心裂肺的对着火车的方向喊了一声:“妈——”

长缨站在不远处,慢慢的走过去,拉她:“姐,走吧!回家。”

开颜抹了脸上的眼泪,风把流过泪的脸吹的干疼干疼的。

她都拉着走,一边走一边整理情绪:自己的哭要是对妈妈都没用,那应该对任何人都没用吧。

所以,在那之后的很多很多年,开颜都不记得她再哭过——哭什么?等着谁心疼吗?多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