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第10章

#习惯性出糗,是病,得治


罗芝总是出糗。


她从小是个听话的好学生,循规蹈矩,谨小慎微,但人的基因里总是存留着叛逆的成分,即便被社会驯养的再顺从,也会在九十九次乖巧后,偷偷尝试一次“出格”的滋味。


偏偏她运气不好,只要踏出那试探界限的小小一步,必定被当场抓包,毫无侥幸可言。


小学的校门口有家小卖部,一放学就挤满人,学生一窝蜂涌进去,抢着买一块钱一瓶的橘子水,抢到的人迫不及待地拧开瓶盖,咕噜咕噜喝下,喝得满脸餍足与得意。罗芝站在不远处默默看,却始终不敢靠近。


她知道那饮料不健康,便宜的糖水,掺的都是劣质色素——妈妈是这么说的。


她妈妈上班的地方离学校很近,走十分钟就到,罗芝恋恋不舍又看了几眼,才踟蹰着离去。


她独自走了很多个十分钟,有一天突然停住脚步。


我想喝橘子水。


她在心里悄声说,像在对自己下一道命令,又像在赌气。


零钱是姥姥给的,我边走边喝,十分钟喝完,妈妈不会知道。


她紧张得手心冒汗,却又莫名兴奋,折回那片喧闹又欢快的战场,学着其他同学的样子挤进小卖部,热火朝天地抢到一瓶汽水,当她付了钱,从老板娘手里接过饮料,仿佛接过一件辉煌又禁忌的战利品,心跳扑通扑通,像干了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耳边同学们叽叽喳喳发出欢快的噪音,罗芝舌头还没尝到鲜,心里已经无比快乐。


她小心舔着瓶口,甚至不敢大口畅饮,橘子水太甜了,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甜的东西?


那时候她不知道,这种在心头荡漾的奇异的满足感,就叫做“放纵”。


然而她一抬眼,就看到了妈妈。


于是在放纵的下一秒,她学会了“恐惧”。


一年到头,她妈妈从不主动来学校接她,偏偏在她决定偷买橘子水的这天,她来了,站在校门口静静地看着罗芝,目光冷厉,嘴唇紧抿。


罗芝像做错了天大的事,下意识地假装手抖,将橘子水一把丢进旁边的水沟。


瓶子在污水中打着旋儿,崭新鲜亮的橙色被玷污染脏,真可惜。


但妈妈已经看见了,她没有说话,只是狠狠地瞪了罗芝一眼,转身就走。罗芝低着头,一言不发,跟在后头,脚步沉重,踢踢踏踏。


那一路谁都没有开口,是漫长难熬的十分钟。


这样的事情不多,但每隔几年总能数出一件,小学是橘子水,初中则是她睡过站,慌慌张张跑下公交车,红绿灯在反方向,斑马线要绕一大圈,她急着回学校,于是一咬牙横穿马路跑回去,谁料那天正赶上教育局突击检查,所有老师被临时派出来站岗,宣传交通安全,罗芝被逮了个正着,全班全校通报批评。


高中那次就更离谱了,她数学一向很好,再难的卷子都不掉135,老师当着全班表扬她,偏偏那一刻她走了神,听到自己的名字,竟下意识站起来,一脸懵懂说自己没听清问题,能不能再说一遍?


老师怔忡微妙的表情和全班的哄堂大笑,她到现在都忘不掉。


她像个柔弱的蜗牛,生活不断往她的壳上滴水,露珠累积,壳子变得好沉,但她没有手,不知道该怎么把累赘甩掉,只能驮着壳子,弓起背,一点点继续爬。


有时她也怨,甚至掰着指头狠狠地算:从小到大,她到底喝过几次橘子水,横穿过几次马路,在数学课上走过几次神?


别人偶尔的任性是成长中的叛逆,到了她这里,就非得变成大型社死现场,上天好像就是严苛地盯着她,若她日复一日规矩本分,不会有任何奖励,但只要她稍稍逾矩,哪怕半步,便立刻抓她现行,大庭广众之下,高调示众。


她该不该怨念,又该找谁怨念?


可转念再想,终究是她自己不该。


不该乱花钱买零食,不该无视交通规则,更不该在高三那样争分夺秒的日子里上课走神。


说到底,还是她的错。


于是这么多年她越活越谨慎,努力规避一切有可能当众出糗的场合,谁知在摩美的第三年,这个魔咒依旧找上了她。


她浑浑噩噩,不知道是怎么从会议大厅回了办公区,脑子里像塞了棉花,又满又空,甚至连怎么收拾了包、怎么进了电梯都没个印象。


所幸也没人拦她。


同事们忙着复盘今日的乐子,有人偷偷模仿她结结巴巴的发音,有人憋笑憋到抽气,但好歹没有舞到正主面前,算是给她留了最后一点体面。


回到家,她关了手机,把自己蒙进被子里,试图让意识沉下去,可惜窗外的天还亮着。


天竟然还亮着,她有多久没有在天亮的时候下班了?


楼下车水马龙,喧嚣一如既往,高楼上贴满电子广告牌,从各个角度闪烁着浮夸的宣传语,整座城市都在亮堂堂地运转,活力四溢,毫不停歇。


罗芝爬起来,“砰”一下关上窗,又重重地缩回床上。


要是能睡着觉就好了,她想。


她已经很久睡不好觉了,褪黑素不管用,她开始找安眠药,就在她把药片含进嘴里的时候,电脑亮了,她收到了新消息。


罗芝盯着那个跳动的微信图标,脑子里蹦出一个念头:哦,看来光关手机是不够的。


消息是她的发小黄月发来的,很简短。


“罗芝姐,你下周有空回来一趟吗?”


黄月是她光着屁股一起长大的发小,只比她小一岁,当初她留在雪城上大学,毕业不久就结了婚,如今已经儿女双全。去年春节回去,罗芝陪着她两个孩子玩乐高,姐弟俩你争我抢,为了一个玩具打得不可开交,哭天抹泪五分钟后又迅速抱在一起,嬉笑如初,反倒让罗芝这个新手阿姨手足无措,一手玩具一手纸巾,愣在原地。


“怎么了小月,有什么事?”罗芝努力平复心情,尽量让自己听起来云淡风轻。


黄月却直接炸了个大的。


“我爸爸的葬礼定在下周三……其实也不是非要你参加,就是,就是想问问。”


罗芝:!


黄月的爸爸,罗芝一直叫他大伯,他们没有血缘关系,但大伯跟罗芝爸爸是多年的老朋友,又被厂里分在同一个家属楼,楼上楼下照面无数,孩子们从小一起长大,两家人早就亲密无间,不是亲人胜似亲人。


以前大伯总是打趣,两娃子要是一男一女,定个娃娃亲该多好。


她对大伯的印象,还停留在他年轻时候的模样——个子高高,眉骨突起,鼻梁挺拔,是那种不可能难看的骨相。可惜大伯向来不在意外貌,偶尔刮刮胡子就算是收拾利索了,颇有点浪费基因彩票的意思。再后来他得了癌症,五十多岁的年纪,确实太年轻了些,年前黄月说起他的病情时,语气里还透着乐观,说是正在治疗,状况不坏,想来不过是几个月前的事……怎么就突然走了呢?


“小月,你节哀。”罗芝指尖停在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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盘上,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她又开始纠结,打了几行字又一个个删掉,反复修改,还是不知该回复什么,怕说的太煽情显得矫揉造作,若太客气礼貌,又未免生疏冷漠。她曾经和黄月无比亲密,如今却连一句安慰都难以妥帖地讲出口。


不光是黄月,雪城的街道,厂区的老楼……那些她曾熟得闭眼也能走回家的地方,如今都变得遥远,模糊,像藏在雾气里,一步步褪出了她的生活。


犹豫良久,罗芝回了一句话,诚意恳切:“我想办法请假,请了假告诉你。”


摩美四十楼,罗芝站在落地窗前,手里的咖啡已经凉透,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像在思考,实则放空。


脚下车流滚滚,高楼林立,阳光穿过玻璃幕墙折射出斑斓光点,在她眼中晃成一河粼粼水波。整个申城像一台精准运转的机器,就连行人都步履匆匆,拎着公文包或咖啡杯,低头疾步前行,偶尔有人停下来接电话,眉头紧蹙单手挥舞,像在争取,又像在道歉。


罗芝不知道该跟谁道歉。


她刚从邓肯的办公室出来,想抽空回雪城,果然没有那么容易。


“请假?”


邓肯听完她的理由,直接嗤笑一声,合上笔记本电脑,手指轻敲着桌面,挑眉看她:“项目正赶进度呢,你说走就走?”


罗芝心里一沉,但仍争取道:“我家里有点急事,必须回去一趟。”


邓肯斜睨她,好一会儿才开口,语气满是嘲讽:“罗芝,你是不是觉得这份资本回报率的报告没那么重要,随便甩手,找个人接盘就行?”


罗芝咬紧下唇,沉默不语,她知道邓肯会故意刁难,昨晚她就想好了,不管邓肯说什么,一定要忍住,忍下去。


“谭经理不在,实习生都开始明目张胆地偷懒了,好样的,罗芝,你以为只有谭刚能在你的结业报告上签字?”邓肯语调陡然拔高:“你昨天在季度大会上的笑话还不够吗,上点心吧我拜托你!”


罗芝站在窗前,强迫自己深呼吸,五分钟过去,她的指尖不颤了,呼吸也平缓了许多,只是玻璃窗上映出她的倒影,脸色苍白,眉眼尽显疲惫。


像是被生活按在地上摩擦了无数遍,可笑可怜。


身后依旧喧闹,几个同事围在打印机旁,笑着说闲话。


“新开的那家鹤山町超难订位啊,我昨晚试了半小时都没抢到!”


“啊,是那家日法融合料理?我看到海胆炖蛋的广告了,看上去好好吃哦……他们主厨是不是米其林二星来着?”


“对的,说曾经是某个神级名厨的副手,后来辞职去法国进修,回国直接开了这家店——哎,名厨的故事都是这个模版,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反正出来混,身份都是自己给的嘛。”


“哈哈大厨,chef,哈哈哈哈……”


有个分析师笑的大声,另一个人突然意识到罗芝就站在十米开外的窗边,赶紧使了个眼色,于是他们交换一个“嘘”的手势,纷纷噤声。


话音压低了,却更显刻意。唇齿间叽叽喳喳的声音并没有停止,反而更加刺耳。


罗芝闭了闭眼睛。


刚刚平复下来的胸口又被猛地揪起,她仿佛困在一个密闭的舱室,氧气一点点被抽空,她慌张狼狈,她无处可逃。


她忽然想,摩美投资里,有逃生通道吗?


就在这时,手机震动起来,她低头看来电显示,又是母亲。


她的手指彻底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