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5章
京城，初春。
微风掠过屋檐，带着未散的寒意。
李岩松单膝跪在湿润的泥土里，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
他的指尖沾着新鲜的泥土，正小心翼翼地为一株蓝雪花培土。
朝朝和暮暮像两只小麻雀围在他身边，小手笨拙地，模仿着父亲的动作。
暮暮的帽子歪到了一边，朝朝的裤腿上沾满了泥点，显然两个小家伙已经"帮忙"了很久。
从海城回来后，李岩松带着朝朝和暮暮，在别墅和景钰的工作室的院子里，都种满了蓝雪花。
三米外，景钰静静地站着。
初春的阳光透过新绿的枝桠，在她的大衣上投下不规则的光影。
西西的小手紧紧攥着她的食指，小姑娘好奇地仰头看着，妈妈突然出神的表情。
"京城不适合种蓝雪花。"
她的声音很轻，却让李岩松整个人僵在原地。
他缓缓转身，裤腿上还沾着新鲜的草屑。
两两相望，李岩松那双深邃漆黑的眼眸，像是浸了墨，对而凝视时看不到底。
景钰微微仰着脸，杏眼里氤氲着水光。
她唇边含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像是在提醒，又像是疑问。
"妈妈！"
"妈妈！"
两个男孩的欢呼，打破了这一刻的凝滞。
朝朝像只撒欢的小狗般冲过来，脑袋重重撞进景钰怀里。他仰起的小脸上还沾着泥点，睫毛扑闪：
"妈妈！爸爸说……你肯定会回来的！"
下一秒，暮暮的小手，轻轻拽住了她的大衣下摆。
男孩低着头，景钰看到出来，暮暮有点紧张，
"爸爸说你会带琉璃棋子回来"
景钰笑了笑，暮暮好像还是不太会……表达自己的感情。
她蹲下身，两双小手同时抓紧了她。
朝朝气鼓鼓地挤进她臂弯，像只捍卫领地的小兽；
暮暮则小心翼翼地贴上来，鼻尖蹭到她颈窝时，带着微微的凉意。
春日的阳光像融化的蜜糖，流淌在相拥的母子三人身上。
景钰能感觉到朝朝扑通扑通的心跳，暮暮则安静地把脸埋在她肩头，温热的呼吸透过衣料，熨帖着她锁骨处的肌肤。
当她终于站起身，几步之外，李岩松仍保持着单膝触地的姿势，指尖还捏着那株，没有栽完的蓝雪花。
两人隔着几个孩子对视。
"只要，你回来看它们一眼，"
他声音低沉，指腹摩挲着花瓣，
"这些花儿的存在，就有意义。"
景钰一愣，原来他是在回答她刚在的问题。
京城，不适合种蓝雪花。
一片花瓣被风吹落，正好飘在景钰鞋尖。
她抬起头，发现男人深邃的眉眼，在阳光下格外清晰，那里面的笃定让她心头微颤。
"那要是"
她故意拖长音调，
"我不回来呢？"
李岩松站起身，膝盖处还带着新鲜的泥土印记，却丝毫不影响挺拔如松的姿态。
"你会回来，这件事，"
他向前一步，朝朝"哇"地一声，躲到妈妈身后，和爸爸玩起了捉迷藏。
"我从来，没怀疑过。"
暮暮从景钰臂弯里探出头，小手抓住父亲垂落的指尖。
这个动作像某种信号，李岩松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我知道，你放不下西西"
李岩松的目光，扫过她捏紧的袖口，
"所以那天，我放你走。"
春风突然变得喧嚣，蓝雪花苗簌簌摇晃。
"更因为"
他弯腰抱起暮暮，孩子自然地搂住他的脖颈，"你身上的责任心，让你不会丢下……患有自闭症的暮暮……"
这时，朝朝从景钰身后蹦出来，手里举着刚才种花的小铲子：
"还有我！妈妈也不会丢下我！"
在孩子们的笑声里，在蓝雪花初绽的芬芳中，景钰终于松开捏皱的袖口，伸手拂去了李岩松肩头那片花瓣。
春风突然静止。
景钰微微仰头，阳光在睫毛上碎成金粉，却遮不住眼底那抹执拗的光。
"是，我放不下孩子们，"
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
"我放不下工作室的患者，甚至"
景钰的嘴角，勾起自嘲的弧度，
"鱼缸里，那几条总撞玻璃的蠢鱼。"
李岩松的呼吸滞住了。他看见她大衣上上被朝朝蹭上的泥手印，还有她自己掐得发白的掌心。
"但是，李岩松。"
景钰向前一步，两个人的距离更近了，
"你知道，这不是我想听的。"
他看到有一片柳絮沾在她发丝上，他下意识抬手想拂，却在半空僵住……
景钰的眼睛太亮了，像是把所有的星光都藏在了里面。
李岩松的瞳孔微微扩大，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他抱着暮暮的双手，在不知不觉中用力攥紧。
暮暮用小手，去够父亲绷紧的下颌线：
"爸爸，你捏疼我了"
这句话，一瞬间浇醒了李岩松。
他急忙放下孩子，却在低头时，撞上景钰似笑非笑的眼神……
那目光仿佛在说：
你也有慌神的时候？
"我"
李岩松的喉结滚动了几下，领口下的锁骨线条紧绷得清晰可见。
"好吧，我心里其实没有底"
他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话，不得不清了下嗓子，
"看着你走向他，我并没有信心……你会再次选择我"
李岩松抓住景钰的手，轻轻握在手心。
暮暮突然踮起脚，用小手指了指父亲泛红的耳尖：
"爸爸，你耳朵好烫。"
这句天真的话语，让李岩松整个人僵住。
他握住景钰手腕的力道，不自觉地加重，带着枪茧的拇指，正好按在她的脉搏上……
那里，跳动得又快又急。
景钰笑出了声：
"所以，你就日复一日给我发消息？"
她掰着手指数，
"从朝朝踢球的视频，到暮暮的诊疗报告"
"是。"
他坦荡地承认，耳尖却红得更厉害，
"我还问了阿城，你每天在干什么……。"
这时，朝朝举着平板电脑，从屋里里钻出来：
"妈妈！爸爸每天都盯着这个出神！"
屏幕上，赫然是消息界面——
【今天，暮暮又说想你了……】（已读 前天13:24）
【朝朝问，妈妈什么时候回来……】（已读 昨天 21:08）
【阿钰，院子里的蓝雪花，开了一朵。就像岩晶岛上的一样……】（已读 今天08:17）
没有回应，全部都是李岩松一个人的单向输出。
李岩松当然也注意到了这点，他的表情突然变得脆弱：
“ 但看到你已读不回的时候，我觉得自己这次，肯定是完了……”
蓝雪花在春风中摇曳，将这一刻的静默，衬得格外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