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三章 归来

张远芳的目光落在门口露出的长靴一角,开口道:

“他死了吗?”

徐湘祈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动手,被他一喊,心中的胆量卸去大半。

“没有。我们只要他带路,要杀的只有你。”

张远芳神情讥诮,摇头道:

“只要他活着一天,‘张远芳’就不会死。杀了我,用不了一日时间,这里就会迎来新的主人。”

张远芳捧着半盏凉茶,声音悠悠,像是来自深渊。

“只有杀死人心里的‘张远芳’,这一切,才算真正结束。”

他仰头看了看徐湘祈两人,眼中难得浮现彷如年少的神采。

“你们不愿动手,便让我来。”

话落,张远芳干脆起身。他脚步轻盈,擦身而过的瞬间,他拿走了徐湘祈手上的匕首。

这一生,他已然害了许多人,往生路上,想必是冤魂缠身。

一人恐难平怨,他便做一桩好事,邀张家主一路同行。

雪亮的匕首没入胸膛,温热的血液溅了张远芳满身。

他近乎酣畅地抬起头,看着郎朗夜空,像入了迷。

今晚的月色,真美。

天蒙蒙亮,半空中雾气迷蒙。

张府的下人们忙碌整夜,好不容易将府里恢复如初。

负责清扫的小厮路过老太爷院前,随意一瞥,却瞧见院中房门大敞。

洞开的房间隔着雾气,若隐若现,小厮不禁打了个寒颤。

他试探推开院门,轻手轻脚走近。

片刻之后,一声惨叫划破寂静,方才收拾好满地狼藉的张府再度慌乱起来。

而这些,都与早早离开的徐湘祈和姜珣无关。

“为什么带上她?”姜珣侧目看向马车,那个被张远芳断言活不过一月的姑娘,正在里面沉睡。

“不然呢?”

徐湘祈摩挲着掌心的血玉,原本羊脂般莹润的玉佩,此刻被染上诡异的血红,散发着淡淡的暖意。

“是留她在张家自生自灭,还是把她一同除掉。”

姜珣收回视线,将沾血的衣衫扔进火堆,淡淡道:

“自找麻烦。”

徐湘祈并未理会姜珣的不满:

“等人醒了,我们便离开。”

午时过后,马车中传出响动。

车厢里的人掀开车帘,满目茫然,显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下一秒,她便看到了徐湘祈和姜珣。

徐湘祈起身来到女子面前,轻声关切:

“你醒了?”

“你,你是谁?”

“只是个路人而已。”徐湘祈凝眉看她,“你可还记得,昏迷之前,发生了什么?”

只见女子的脸色缓缓变得苍白,应当是回忆起了自己被掳走的经过。

“我是不是……要死了?”

徐湘祈微微惊讶,而后沉默,没想到她竟然已经知道了。

真不知该说张远芳恶毒还是慈善,肯让她死个明白。

“你既然已经知晓,便不需我再多解释。”徐湘祈做了个请的手势,“张远芳已死,你的仇大约算是报了,何去何从,便看姑娘自己决断。”

姜珣踩灭火堆,站起身来。水鸳的易容已经洗去,此刻示人的是他的本相。

那姑娘似是才发现旁人的存在,下意识循着声音看了过去——

瞬间瞪大双眼。

她猛地低下头,脸色顿时变得比方才知晓自己命不久矣还要苍白。

然而很快,她咬牙重新抬头,一把扯住徐湘祈的衣袖,直直跪下。

“姑娘,我如今已经无处可去,能否求姑娘,带我一同上路。”

徐湘祈讶然回头,想要把人扶起,那姑娘却执拗得很,怎么也不肯起身。

她无奈道:“抱歉,我们另有要事,不方便。”

“求您发发善心!”见徐湘祈拒绝,这姑娘竟然磕起头来,很快额前便见了血。

徐湘祈皱眉,现下心中认同了姜珣方才的话,自己果真是自找麻烦。

她还想再劝,姜珣却突然出言打断。

“答应她。”

徐湘祈诧异回头,却没有从姜珣的表情中看出任何异常,犹豫片刻,只好勉强点头。

“那你暂且跟着我们吧。”

“多谢两位恩人!”姑娘抬起头,声音激动,“我姓沈,名唤秋雪,恩人叫我小雪就好。”

“我不是你的恩人。”徐湘祈将人扶上马车,放下车帘,“我姓徐,瞧着你年纪比我小些,你便唤我徐姐姐吧。”

沈秋雪破涕为笑,亲近地叫了一声:

“徐姐姐。”

姜珣扬鞭落在马儿身上,轮毂便哗啦啦滚动起来。

他目光冷淡,嘴角勾起一个讥讽的弧度。

沈秋雪?

既然嫌命长,他不介意送她一程。

夜里,徐湘祈隐去张家发生种种,编了个理由,向姚珞珞解释了沈秋雪的存在。

姚珞珞接受良好:

“小姑娘确实可怜,若是真的无处可去,等我们回京,不如将她安置在揽星楼做事。”

徐湘祈笑笑:“到时再说吧。”

恐怕,沈秋雪活不到进京。

两日之后,徐湘祈一行抵达渝城。

这次的目标虽然有些波折,但比起张远芳的棘手,却容易许多。

甚至不需要徐湘祈做些什么,仅凭姜珣一人,便顺利把人带了回来。

徐湘祈找借口支开沈秋雪,来到客栈后街一处荒宅。有了上次的经验,这次动手,徐湘祈已然熟练许多。

“尸体怎么处理?”徐湘祈收好血玉,避开尸体,对姜珣道。

“此人屡犯奸案,善用毒,受害者每每中毒失智,他的罪行便因此一直无人指证。”

姜珣厌恶之情溢于言表,“这么喜欢毒,这腐尸水就便宜他了。”

血肉灼烧的声音斯斯作响,外面阳光正盛。

“回客栈收拾一下,我们即刻启程。”微风吹起徐湘祈鬓角的碎发,带来温柔的暖意。

“最后一个——”

夜半,青山寺。

铜环轻轻叩响,小沙弥揉着眼睛,声音带着初醒的沙哑,隔着寺门询问:

“谁呀?”

净念一身仆仆风尘,沉声道:

“是我。”

是住持!

小沙弥立刻清醒过来,急急垫脚将门栓挪开,欢喜道:

“住持,您回来啦!”

净念低头,眉眼温柔,掌心温柔覆上小沙弥的头顶,带着某种难言的宁静。

“回来了。”

“以后不会再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