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七章 贪念
徐湘祈披着外衣赶来，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她蹙眉站在外围，没有上前碍事添乱，等到善后工作完成得差不多，她才拉住一个路过的僧人询问。
僧人看她一眼，认出这是与姜珣同行的姑娘。
“施主且安心。”怕徐湘祈担心，僧人简明扼要，先说明了姜珣的状况。
“姜施主不在房中，大火扑灭，无人伤亡。”
虽然明知以姜珣的能力，不会被区区一场火灾困住，但听到确切的消息，徐湘祈还是更安心些。
“请问师父，可查出这火是如何发生的？”
僧人没有直接回答，只是隐晦提及：“看现场，似是人为。”
自己一行来借宿的第一晚便出了这样的事情，甚至还是人为，徐湘祈难免不多想。
她抱着肩心事重重回到房中，甚至没注意到自己临走前吹熄的灯被人重新点亮。
房门推开，姜珣赫然坐在桌前。
徐湘祈吓了一跳，将姜珣打量一番，确认他平安无事，才问：
“夜里出什么事了？”
姜珣不语，将地上的外袍一掀，露出昏迷不醒的沈秋雪。
“小雪？”徐湘祈看清沈秋雪身上的装扮，视线在两人之间巡视，看向姜珣的眼神带着怀疑。
“你把她……怎么了？”
姜珣本想同徐湘祈说明沈秋雪或许身份有异，猛地听到这么一句，愣了片刻，才意识到此情此景的确容易让人误会。
他黑着脸解释：
“是她穿成这样主动来找我，想刺杀我，结果失败了。”
这解释就更迷幻了：
“她和你有仇？”
姜珣冷声：“从一开始她跟着我们，我便察觉她目的不纯。今夜她想放火与我同归于尽，失败后，我原本想除掉她以绝后患，但临死之前，她说自己本姓为封，与我有灭门之仇。”
姜珣说得太云淡风轻，徐湘祈没忍住，假笑道：
“这种寻仇的理由对你来说，想必稀松平常吧？”
姜珣不动如山：
“并不。灭门应是斩草除根，鸡犬不留。像这样被人杀到面前，是我的人办事不力，当罚。”
徐湘祈一噎，轻咳一声扯开话题：
“你是说，沈秋雪不是她的本名？”
姜珣的视线重新落在沈秋雪身上，目光沉沉：
“是，沈秋雪这个名字对我而言十分陌生，正因如此，我才会在最初发现她的目的之后留她一命，原本是想弄清她的来历和背后之人。”
他眼底露出一缕奇异的温柔。
“幸好，我留了她一命。”
徐湘祈似懂非懂，但现在两人面临的难题只有一件。想到那种可能，徐湘祈忍不住缓缓睁大眼睛，不确定道：
“难道她——”
“封氏结党营私，封大人赐极刑，其亲眷及仆役共八十六人，格杀勿论。”姜珣淡声复述那则决定封家命运的圣命，周身下意识散发出阴冷的杀气，房中的温度都似乎低了许多。
“这位侥幸逃脱的封姑娘，若我猜得不错，应当是封家孙辈唯一一位嫡女，封于馨。”当初他曾经看过封家子弟的资料，因为这位封小姐的生辰与姚珞珞相近，故而多留心了一瞬。
他已飞鸽周禅调阅资料查证，天亮之前便能得到确切的答案。
徐湘祈微微讶然，原来是这个封家。半年前，封家的案子在京城闹得沸沸扬扬，徐湘祈也略有耳闻。据说是因为封大人的儿子在秦楼楚馆言语不当，被向来与封大人在朝堂作对的对手抓个正着。翌日，封大人在朝上被人参奏，陛下下令彻查，却不想结果未出，封家灭门惨案先至。
当时坊间纷纷猜测，是封家背后之人害怕败露，才先下手为强。惨案发生之后，天子大恸，特追谥号“文正”，以表哀思。
原来这件事，居然是姜珣的手笔。
他的身份究竟是什么？
徐湘祈心底发寒，原本因为珞珞的事情与他难得友好一些，此刻她重新清醒。
可畏惧归畏惧，该接受的帮助徐湘祈也绝不会拒绝。
不管姜珣到底是什么人，只要他对珞珞的心意是真的就足够了。其他的，是该等珞珞醒来，他们两个人之间解决的私事。
徐湘祈将心思重新放回沈秋雪身上：
“就算像你说的，她的生辰吻合，可她满心都是要与你同归于尽的死仇，怎么可能心甘情愿放弃生命？”
“你忘了，她本就活不了多久。”
“那又如何。”徐湘祈苦笑，“就算她连明日也活不过，最大的心愿也是拖你一起死，说服她妥协，谈何容易。”
“事在人为。”姜珣半垂眼眸，看着沈秋雪起伏明显加快的胸膛，轻声道：
“人总会有贪念，不是吗。”
破晓时分，姜珣收到了周禅的回信。
他一目十行看过，随手递给身旁的徐湘祈。
只见那小小一张便笺上面，不仅详细写明了封于馨的生辰八字、简略生平，还有一幅几笔勾勒出来的小像。那眉眼鼻唇画得栩栩如生，的确是“沈秋雪”的样貌没错。
徐湘祈抿唇不语，一时之间不知该作何心情。
反倒是姜珣干脆利落。他原本打算用脚把人踢醒，只是还没碰到，起势便生生止住，改为半蹲下身，轻拍封于馨的肩膀。
想到这未来或许会成为珞珞的身体，姜珣连动作都轻柔了许多。
“别装了，你早就醒了。”
封于馨闻言下意识呼吸一窒，然而她很快想到昨晚听到的对话，便坦然地睁开了双眼。
她坐起身，在冰冷的地面躺了一夜的身体浑身酸痛，封于馨却笑得很畅快。
她又说了那句话：
“姜公子，好眼力。”
只是这一回，形式倒转，身陷囹圄的，变成了另一个人。
“你果然听到了。”
姜珣毫不意外，又或者说，他乐见其成。
这样最好，省去彼此的麻烦。
封于馨冷笑一声：
“是啊，我——”
“小雪。”
徐湘祈突然出声，打断了两人之间的剑拔弩张。她怀中抱着一件藕粉色的衣裙，蹲下身，对上封于馨双眼。
那双眸子里翻涌不息的恨意，骤然凝滞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