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六章 悬殊
九月二十九，和姚珞珞的生辰隔着整个秋天。
徐湘祈柔和一笑，没有露出异常。
“难怪你的名字叫秋雪。”
“是啊！”沈秋雪没察觉出不妥，似是回忆起父母尚在的时光，笑得明媚。
然而她很快想起自己所剩无几的命数，笑容变得有些勉强起来。
“现在看来，大约是我不够好，所以那场初雪没有保佑我。”
“别想太多。”徐湘祈心里有事，不欲多留，轻轻拢住沈秋雪的肩膀，给了她一个点到即止的拥抱，算作安慰。
“很晚了，回去休息吧，明日一早，我们下山。”
沈秋雪点头：“好，徐姐姐好梦。”
她目送徐湘祈回房，房门关上的同时，沈秋雪脸上的友善顷刻剥落。
腰间一片丝锦揉皱又摊开，沈秋雪出神地站在原地，任凭夜风丝丝缕缕汲取她周身的温度。
直至月上树梢，沈秋雪的房门敞开着，灯芯燃尽的蜡烛化作一摊白泪，在桌上蔓延为不知名的形状。
树影哗哗摇曳，投落在空空如也的床榻，好似一团无声的烈火。
梆子响过三声，木桶砸在地面的动静隐没在打更人最后一句“小心火烛”的尾音。
“叩叩”
姜珣在第一声叩门声响起的同时睁开双眼。
“是你。”姜珣看清门外的沈秋雪，并不如何意外，冷淡道：
“这么晚了，沈姑娘有事吗？”
沈秋雪向前一步，贴近姜珣的胸膛，肩上的披风随之垂落，少女美好的胴体上覆着一层薄薄红纱，在夜色中美得惊人。
“姜公子。”对面的男人波澜不惊，却也没有拒绝她的靠近，于是沈秋雪又近了一些。
“听说，明日姜公子便要和徐姐姐下山离开。这段时间，承蒙姜公子照顾，但小雪不能再任性下去，明日之后，我不会再打扰你们。”细长浓密的睫毛承托一颗圆润晶莹的泪珠，将落未落，我见犹怜。
“错过今夜，小雪的心意恐怕再无宣之于口的机会。”
一步一步，两人不知不觉退回房中，房门在沈秋雪身后合上，卡塔一声，落锁声也变得暧昧。
红纱之下的风光若隐若现，姜珣却始终无所动作。沈秋雪心中暗恨，一咬牙，两条雪臂便要攀上姜珣的脖颈。
那是一个索吻的姿态。
然而沈秋雪的动作在半空生生顿住，姜珣隔着手帕，单手握住沈秋雪的左腕。
“只有这样？”
黑沉的眸底闪烁着明晃晃的讥诮，姜珣只用一成力道，沈秋雪便如同一件衣服般甩飞出去。
“跟在我身边这么久，到最后竟只有这点手段？”
他颇有些乏味：
“早知如此，便不必留你活到今日。”
沈秋雪瞳孔猛地缩紧！
他早知道？！
“姜公子，你在说什么？小雪听不懂。”
沈秋雪身上的薄纱被方才一扯，褴褛零落，更显犹抱琵琶半遮面的风情。她转身向着姜珣扑去，无论如何，人她一定要留下。
“姜公子——”
姜珣完全没有怜香惜玉的打算，所以沈秋雪的动作在他眼中与三岁小儿的袭击无异。
只用一只手，沈秋雪再次被姜珣制服，面朝下狠狠按在了桌上。
沈秋雪的脸挤压变形，被迫朝向东南方向的窗户。她的视线落在窗外，下一刻，她突然不再挣扎，安静片刻，而后笑了起来。
同一时刻，姜珣也看到了窗外的火光。
火势蔓延异常迅速，眨眼间，便成熊熊燃烧之势，且这火仿佛有灵性似的，只包围了将两人所在的房间。
姜珣的目光落在沈秋雪指尖，那里还残留一些粘腻昏黄的污渍。
“是豆油？”
沈秋雪仍旧在笑，仿佛要一同葬身火海的不是她。胸腔起伏的震动从猛烈到微弱，最后陷入无悲无喜的死寂。
她说：“姜公子，好眼力。”
背上的力道撤开，沈秋雪直起身，原本羞怯引诱的神情消失不见，哪怕衣不蔽体地站在那里，却再不见任何旖旎。
浓烟无孔不入，从房门窗扇的缝隙钻进来。
“听说当初在张家，你们是用火，才骗出张远芳的下落。”
火光映照着沈秋雪眼中浓烈的恨意，如有实质般射向姜珣。
“风水轮转，如今这场大火，成了姜大人你的归宿。”
说完这句，沈秋雪终于坚持不住，剧烈咳嗽起来。
姜珣居高临下，看着沈秋雪蜷缩在地，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嗤笑。
沈秋雪下意识抬头——
只见姜珣脚尖一勾，墙边的瓦罐携力腾空而起，直直射向屋顶，以无坚不摧之势，生生将屋顶砸出一个洞口。
萦绕在屋顶上空的黑烟瞬间找到出口，风卷残云般喷射而出。沈秋雪来不及反应，只觉身体一轻，姜珣拎着沈秋雪飞身而起，离开着火的房屋，姜珣身法不停，带着沈秋雪一路避开寺中巡视，来到一处荒无人烟的偏院。
而原先的院落有路过僧人发现火情，立刻喧闹起来。
手掌一松，沈秋雪颓然跌在地面。
他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脱困了。
沈秋雪终于意识到，她以为的玉石俱焚，对姜珣而言，是多么幼稚可笑。
滚烫的泪水大颗大颗砸在地上。
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时，她没有哭，在仇人面前自轻自贱时，她没有哭。
可当她看清自己的渺小与无能之后，所有压抑的委屈与痛苦，都在此刻倾泻而出。
“原本我有些好奇你的身份。”姜珣冷淡的声音在沈秋雪头顶响起。
“只是现在看来，实在没有必要。”
他亮出剑来，冷锋指向沈秋雪。
“虽然你已没几日可活，但你既然知晓我的身份，便留不得活口。”
他看向来处，只见火光已绝，余烟袅袅，不知为何，他突然想起了姚珞珞。
心中戾气稍减，他低头看向沈秋雪瘦削的肩胛，突然心软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