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

春桃这几日过得很开心,因为坠儿回来了。

厨房的余嬷嬷亲自送过来的,因着余嬷嬷过来走了一遭,厨房上的人再没克扣过她的吃食。

吃食上都是新鲜热乎的。

自打上次春桃回村,与红桃撕破了脸皮,娘家再没人登门,耳根子清净了许多。

三公子事情忙,这些日子早出晚归。听说外头也有红粉知己……

三奶奶嘴硬心软,不磋磨她,也懒得见她。

是以这阵子她的日子过得极为舒心。

整个人笑得也多了起来,今日正好看天气好,和坠儿在院子里逛逛,喂了喂金鱼。

坠儿正在絮絮叨叨地讲笑话,“您都不知道,我回家这几日担惊受怕的。”

“怎么了?”

“有天夜里我肚子疼急着去茅房,然后我一开门,就看到邻居大哥跟邻居大嫂两个人牵着手……”

春桃没觉得哪里好笑,“这不是正常么?”

坠儿故作高深道,“邻居大哥是左边家的,邻居大嫂是右边家的……上次因为村里分地,我还看到两家吵架呢!”

春桃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噗嗤笑了。

她本来就是艳丽的容貌,以前做丫头的时候显不出来,如今一袭石榴红散花纱裙,手握团扇,头发盘起,经历人事之后,仿佛花骨朵开了苞一般,动人心魄的美。

“姨娘,你笑起来真好看。”坠儿都看痴了。

以前春桃最喜欢的就是穿新衣,被人夸好看。

女人么,谁没有虚荣呢。

可如今她困在这一方天地,眸光看向池塘里的锦鲤,忽然觉得,自己跟这锦鲤并无区别,不过都是玩物罢了。

她抬手摸了摸坠儿的头,仿佛昨日自己还是如此懵懂,对明天充满了憧憬。

一夜之间就长大了。

坠儿笑眯眯地看向春桃,不经意的转头,就看到了雪清绸缎长袍,衣摆墨竹隐现。

“三公子。”她登时起身,站了起来。

傅远筝手持象牙古扇,笑得温文尔雅,目光看向春桃,眼里闪过惊艳闪过算计,唯独没有笑意。

此时恰好一阵风吹来,吹得春桃后脊发凉。

春桃原本笑着的脸僵在了脸上,她愣了一瞬,加深了笑容,起身福礼,“爷,下衙了?”

“嗯。”傅远筝看了她一眼,转身抬脚,往她房间去。

坠儿激动的直拽她袖子。

春桃跟在傅远筝身后,此时太阳完全落了山,四周一片幽深,黑暗得让人心里发寒。

风吹过,她隐隐嗅到三公子身上的酒味,以及胭脂味道,胭脂味道很杂,显然擦脂抹粉的女人众多。

什么地方能有许多女人?

青楼楚馆。

也是人多嘴杂之地。

春桃抬眸看向傅远筝的背影。

他身上并没沐浴更衣,想来不曾沾染。

这倒是让她松了一口气,她不想得脏病。

她小时候,村西头的赖家当家的被官府抓丁修水渠,不小心从高处摔下,摔断了四肢残了,瘫了炕。

赖家媳妇有几分姿色,频繁被人看到黑夜有人偷摸爬墙……

起初是偷,后来被旁人媳妇敲锣打鼓地堵在炕头……就索性明着来了,成了暗门子。

一吊肉,一袋米,甚至几块糖……

春桃曾见过赖家媳妇,长得白白净净斯斯文文,他们夫妻不曾生育,后来也没机会生育了。

她看到孩子很喜欢,可孩子们或是因为父母嘱咐,或是天生带恶。

见到她起哄着要么扔泥巴,要么砸石头,她从兜里摸出干巴巴的糖,也没人接。

只能捂着头狼狈地逃开了。

春桃从众,手里也握着石头,只是没来得及丢出去。

恰好她娘喊她吃饭,看到她手上的石头问起,孩童正是憋不住话的年纪,竹筒倒豆子学话学完,还反问她娘了一句,什么是暗门子?

她娘长叹了一声,没跟她解释什么是暗门子,只道:“她也是个苦命的,不要打她。她成亲的时候,还给你们散过喜糖,你忘啦?”

后来再看到她时,下身裙子被人撕烂了……浑身长着疮,流着脓血,死在了房根底下,据说得了脏病死的。

其他人嘀咕的时候,春桃听了一耳朵,说是男人多了,就容易得脏病。

沐浴更衣之后,春桃被三公子堵在床上无度地索要着。

床幔放下,四周是一片红,仿佛是鲜红的血,溃烂的脓……

两情相悦之时,欢好是愉情。

可一方掠夺一方忍耐,那时间就会变得格外长,格外难捱。

春桃不由得再次想到了赖家媳妇……

小时候的印象里,人人说她是个脏女人。

娘却说她不容易。

赖家媳妇死的第二日,赖家男人被人发现绝食多日也死了。

瘫床三年,床榻上干干净净,没有褥疮,死得很是干净。

男人憨厚本分,分家被逐出了去,原本有一把子力气不愁生计,他是个木匠,手也巧,旁人不会的雕梁画栋他都会。

那年气运好,接了个员外的大单,赚了一大笔银子,恰好进城遇到人贩子要将女人卖楼子里去。

女子抬眸绝望地看了他一眼——

他便把所有的银子掏出来,换了她。

成亲时候也简单,唢呐敲响,新娘一袭红衣,笑得甜美,村里孩子起哄,去新房吵着要糖。

新娘大大方方将一兜子的糖,全给了出去……

后来下葬完,村里头人围在村口闲谈马后炮说,不吉利,新婚夜的糖是福气,岂能全洒出去,后头的日子,果然苦了吧。

春桃还记得,是娘和余婆婆给凑钱将两人葬了。

那时候她阿奶才来,骂骂咧咧地说她娘钱多烧的,没处花。

那女的命该如此,命也是贱,要是遇不到她男人,也是卖到青楼千人骑的命,兜兜转转,下场还是一样……

丫头的命,就是贱!

床幔剧烈摇晃,最终安静下来,春桃浑身都是汗,累得手指都不想动。

可三公子不放过她。

她再次被倒着嗯在枕头上,眼里的泪忍不住洒湿了枕头。

她想到了梅久。

梅久说,想要出府,想要自由。

她娘说,希望她能嫁个憨厚朴实的汉子,过着踏踏实实的生活……

可这世道,踏踏实实的生活,下场可能还不比此时……

“你这个样子,是死鱼么?”三公子掐了她腰一把,嘴唇却落在她后背盛开的桃花上。

春桃颤抖地嗯了一声,反手搂住了傅远筝的脖子。

她抬眸看向他,此时两个人分明无比亲密,却又格外的遥远。

傅远筝目光灼然:“想不想有更好的去处?”

春桃忽然想到她奶轻蔑地道的那句:丫头的命,就是贱!

她闭上双眸,再抬眼已满是认真:“想。”

若是有高枝,她想攀最高的那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