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天鬼
傍晚，落日为云霞镀上一层金光。_秒!章-踕*暁′说?徃? /勉_沸.岳*黩,
秋风中带起一股萧瑟凉意。
曾头市南寨军帐中却是暖洋洋的，火盆上摆着铜锅，乳白色的羊汤在锅中咕咕沸腾。
羊肉特有的膻香飘得到处都是。
梳着辫子，辫子上挂着贝壳，牛骨，龟壳的金帐武士是曾长者最小的儿子，曾升。
曾升正拿着铁钩拨弄炭火，轻轻一勾拉。
火星沫子飘溅升起，旁边的五虎之首，曾家大哥曾涂，张口一吹，火星统统扫灭。
吹火的曾涂眉头一压说道：“行了，老五。”
“快请宋头领入座吧。”
曾涂指挥说道，口中尊称宋头领，实际上却是动手飞快，拿起钢叉，从大锅中猛插起大半条羊腿，也不吹一下，直往自家嘴里塞。
那满脸虬结的胡须上，沾满了羊肉油脂与汁水。
曾涂大吃了一口，又拿起旁边的酒坛，啪！一巴掌拍飞封坛的布盖。
咕咕咕！
单臂擎起酒坛，大口大口喝了起来。
呼！曾涂吃爽了，猛吐出一口浊气来，一拍膝盖叫道：“好肉，好肉，还是草原上的羊肉才足够鲜嫩多汁。宋人养的羊，不及此等半点。”
“宋头领，请。”
曾涂油乎乎的大手一撩袖口，手中钢叉往锅里再一把弄，又插起一只腿来。
曾涂直把羊腿连钢叉一起递给宋江，颇显豪迈之情。
宋江正了正自家的帽子，一撩广袖，先是拱手道谢，才不徐不疾地接过曾涂递上的钢叉。
宋江拔出腰间的匕首，用小刀割肉，慢慢咀嚼，吃相颇为文雅。
“看到没有，这才是文士之风。”
曾涂对自家几个兄弟说道。
“哈哈哈。”
宋江闻言，打了个哈哈，却是把匕首插到一边，学着曾家五虎的模样，用手捧着羊腿大口秃噜秃噜地吃了起来。
如此行为却是赢得了曾家老三曾索的好感。
“我以前见过那些从黄河南面过来的商人，大多都是些阴险的人，留两撇墨迹的胡子。见到我们就虚伪地堆起笑脸，可见到牧民就又马上把脸板起来。一对绿豆大小的眼睛，老是斜着去打量别人。他们骑不得快马，也喝不得烈酒。吃不惯此等羊肉，反倒是喜欢一些所谓的甜酒，腌肉。我不喜欢那样的人，不过，今日见了宋头领，反倒是觉得亲切。宋统领与那帮虚伪的南人大不同，豪气。”
两道斜飞眉宇如剑直刺鬓角的就是曾索，穿一身兽皮大衣，粗犷得紧，满脸拉碴的胡须。
“老三。”
曾涂厉喝了一声。
“哥哥。我的意思是说宋头领像我们女真人的武士。\我￠的,书^城′ \已\发?布.最!薪`漳\結¨”
曾索又道。
“够了。”
曾涂的脸色越发地难看。
宋江是大辽南院先锋官阿里奇的使者。
代表的是南院大王，背后则是辽国燕云十六州中汉世候贵族的支持。
曾涂不想说起太敏感的话题，更不想让宋江觉得自己有恶意。
与之相反的是曾涂的愿望是能够正式建立起与辽国南院的合作。
辽国分为南北两院，南院是以北地汉侯，以及当年北奔的一群汉人精英为主。
而北地则是正统的契丹权贵。
如果可以，曾涂当然是希望拉拢到这一支可争取的力量。
甚至一度把辽国一分为二，大大降低完颜阿骨打征服辽国的难度。
“呵哈哈。”
宋江先是用笑掩饰尴尬，理了理思绪然后才说：“某其实早已习惯在草原上的生活，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大块朵颐，吹着草原上烈烈的风，骑着快马，享受一份无拘无束的快乐。不过，说来在南边做宋人，有宋人的滋味。在北边做辽人也有辽人的滋味。无论是宋人，还是辽人，只要好好做好自己的事情，一心为国效力，那就都可以成为英雄。实际上只要是英雄，那在哪儿都是一样的，无论是宋人的英雄，辽人的英雄，还是女真人的英雄，都能跨越一族一地的局限，受到千万人敬重。”
宋江不徐不疾地抛出自己的论点。
“哦？愿闻其详。”
这会儿，哪怕是曾涂也被宋江的一席话勾起了兴趣。
“譬如宋人。宋人与大家想的可不太一样，宋人绝不软弱。”
“九州之地很大，很大。如果把九州看成草原，从这一头放马跑到那一头，也许几年都跑不到。而宋人更是各种各样的，性格各不相同。”
“在宋国的西南边境，有蛮夷，那是武士，你们没有见过是不会相信的。那些人穿着薄如纸翼的轻甲，打起仗却猛的像猎豹。攻城时不架云梯，西南夷口中咬着刀，互相之间牵着绳索，拿刀子扎在城墙的缝隙里往上爬，爬过土墙，砍下一颗敌人的头，再把耳朵割
掉，把耳朵系在腰带铁丝上，再去找下一个敌人。”
“真的吗？”
曾索忍不住问道。
“当然，蛮夷的武士，打完仗放一把大秤，一边称重耳朵，一边称重金银。蛮女只喜欢最强的武士，一个村落之中，谁最勇敢，最好的姑娘随便挑。不过这些人却依旧算不得什么？”
宋江话锋陡然一转。
“五代十国时期，南蛮之地，甚至没有一席之地。而宋朝立国的皇帝赵匡胤，才是真正的英雄！最初不过是一个普通的武夫，可是他只用了十来年就统一了整个九州。黄袍加身之后，先南后北，荆南，后蜀，南汉，南唐……一路一路的讨伐过去，蟠龙棍所到的地方，敌人都不敢接战，灰溜溜地撤走，而此等势如野火一样的英雄，哪怕只是说来就让人心中发热！”
“咕嘟。^我¨的+书~城+ ′追*蕞`芯\彰′截′”
老四曾魁，老五曾升光是听来就不由得心向往之，吞咽了一口唾沫。
不过，作为老大的曾涂却颇有几分不以为然。
“赵匡胤说的厉害，可燕云十六州不照样是落在辽人手中。”
当然，这话曾涂只是埋在心底。
“那辽人呢？辽人又有什么英雄？”
曾涂问道。
“辽人也很厉害。在辽国的北边，早年是有室韦人的，那些冰原上武士的英勇，没有见过的人是绝不会相信的。那些人往往披着狼皮的战袍，打仗时像狼群一样嚎叫，嗷嗷直冲。”
“他们攻城没有冲车，撞锤，当然也用不上这些。室伟战士如同狼群大潮一样，朝军帐压下。而每打完一场大仗就堆一座人头塔，塔尖插着战旗，塔底侵染鲜血。而伟室人一直到对上辽人的镔铁刀，才彻底中止掉如潮的冲锋之势。耶律阿保机如雄鹰一般崛起，早年也只是小部落的首领，可二十来年就征服了整座偌大的草原。一直到……”
说到此时，宋江声音明显一顿。
“一直到长生天把目光转向白山黑水之间，一个新的时代，新的英雄，或将再度走上一条征服之路。”
一席话实则是暗暗吹捧女真的皇帝完颜阿骨打，自然引得曾家五虎畅快直笑。
“哈哈哈，有道理。”、“有道理。”
曾家五虎纷纷拍掌大笑道。
几人聊的兴起，纷纷叫道说得好，说得好。
“不过，宋兄弟，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不仅仅完颜阿骨打是英雄，我们女真人，完颜阿骨打麾下的三位天魔子，那也是顶天立地的英雄。”
曾涂张口就道。
“哦？”
宋江端起酒碗来饮了一口。
“我大金皇帝麾下，三大天魔子……”
完颜阿骨打麾下有虎，鹰，犬三大天魔子。
虎指的是完颜宗瀚，震古烁今，以少败多，两万大军打下七十万大军的护步达冈之战，就是完颜宗瀚统领。
是以，女真人尊完颜宗翰为虎。
而天魔子中排列中的犬，指的是完颜娄室打入黄龙府，力压辽帝的就是此人，骁勇无匹，又号：娄金狗！西方金宿第二，杀星第二。
至于单独拎出来说的天魔子——鹰。
则是曾头市的真正主人，史文恭。
“如此三位英雄倒是心向往之，只是其中两位皆是完颜宗室，不知这位史大郎又有何奇异之处。”
宋江下意识问道。
曾涂大笑：“这话你算是问对人了，说起史教头来其他人肯定不知，不过，我老爹可谓是看着史教头长大，对其熟悉无比，关于史教头的故事，那简直是一部传奇……”
宋江凝神听着，脑海中渐渐勾勒出史文恭的英姿。
……
在很多年以前的某一天。
完颜阿骨打一把掀开帐篷的帘子眺望向远方日出，淡淡的金光镀上云霞，太阳升起，金缕迸发，云在风中不住变换形状。
像奔腾的骏马，像威武的雄狮，像咆哮山林的猛虎……云层不住变换，完颜阿骨打望着渐渐升起来的太阳，无声地笑了起来。
一直到日上中天，完颜阿骨打从帐篷中翻出军刀，打算前往武士的家中训练。
也是在那个时候，天空开始燃烧。
洁白的云团被火焰点燃，笼罩住整片天幕。
炽热的火焰中一颗流星快速划过。
轰隆隆。
轰隆隆。
流星划过的声音好似有雷鸣爆开。
而那一颗陨石砸落向大地的西方，雪峰的北面。
完颜阿骨打在那个时候目测，陨石坠落之地离自家大帐的位置也不算远，就立刻寻来一匹战马，追逐流星划过的痕迹而去。
他一路策马狂奔不曾停歇过。
天降神异，尽管心中做足准备，可完颜阿骨打赶到的时候，依旧被眼前的一幕所震撼。
雪峰好似被点燃，山顶燃着火。
大山的
山尖被撞断，这还不止！
地面上腾起巨量的烟雾。
完颜阿骨打与许多赶赴到来的牧民一样，不顾一切地往烟雾里冲。
火焰，黑雾，狂奔的人群。
地上有一个大坑。
一块巨大的陨石陷落在坑中。
完颜阿骨打赶到的时候，陨石已经被人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起来。
有各部的头领集聚成一团，相互商讨着什么。
也有部族各个流派的巫师相互跪地祷告。
有巫师高喊：“天魔降世。”
也有巫师举起燃烧的龟壳说着：“大兴！我族应当大兴。”
完颜阿骨打冲到了最里面，一路撞翻不少人，而在看到陨石上纠缠的火焰时，完颜阿骨打也僵住了脚步。
原因是……
大地深坑中是陨石，而陨石坑上竟然放置了一个襁褓。
襁褓中有一个婴儿竟然在挥舞手脚。
烈焰护持在婴孩周围却不伤害那个孩子。
有人认为孩子是魔星降世，也有人认为是吉兆，是上天之子。
那个孩子不哭也不闹，就安安静静躺在襁褓中，周遭是沸腾的火焰。
完颜阿骨打向孩子靠近。
大祭司阻拦说：“这是天魔之子。”
那个时候，还很年轻的完颜阿骨打拔出腰间的宝刀，狠狠砍下，逼的祭司不得不后退。
“他是天魔子！我就是大天魔王！大天魔王！”
完颜阿骨打说道。
然后把那个孩子抱出了火焰堆，高高举起。
也是一直到带着孩子脱离火焰的时候，孩子才呀的一声哭叫了出来。
而这个孩子就是史文恭。
最早的天魔子。
当然，最初在完颜阿骨打把孩子举起的那一刻，孩子的名字并不叫史文恭。
而是叫——阿布凯赫赫。
小名阿布。
女真语，寓意“天鬼！”
上天赐下的恶鬼。
而关于阿布赫赫为什么改名叫做史文恭。
那就是另一个故事。
一个关于天鬼遭遇金台老僧的故事。
具体缘由与天鬼少年时期求学经历有关，曾涂了解的并不清楚，只知晓从南国游历一圈的阿布，领着一个叫做金台的和尚回来。
不！
准确说来应该是一个金台的和尚押着阿布，面见了当时女真人的军事领袖完颜阿骨打。
金台甚至与完颜阿骨打在草原上最高的秃鹫峰打过一战。
最终结果，外人不得而知。
可下山之后，完颜阿骨打就为阿布改了一个宋人的名字叫做——史文恭，并且还特意举行过一场盛大的改名献礼仪式。
金帐前，竖起一根又一根通天的楠木香烛。
香烛燃烧。
冒出迷乱的白烟，缥缈的烟气中，巫师把双手举过头顶击掌歌唱。
金台和尚与完颜阿骨打，一个高坐在鹿皮之上，一个高坐于虎皮之上，分别赐予阿布，不，应该是史文恭两样礼物。
一枚酒葫芦与一支漆黑长枪。
史文恭以九拜回敬两位长者，才算是彻底完成改名的仪式。
其中到底藏了怎样的隐晦与秘密，外人无从得知。
不过，从那一日起，草原上长大的史文恭就前往了曾头市。
而史文恭也渐渐不再如以往那般被阿骨打重视，史文恭被曾家五虎供奉起来，并成为此地的教头，庇佑此地的安危。
同时，史文恭也算是潜伏入宋地，作为大金国在未来开辟宋国土壤的一员急先锋。